《[剑三/貂鹦]试刀》_想吃炸鸡

22、重逢

　　距离晦明堂拍卖还有一段时间，柳既明倚靠在软罗绸缎铺好的雕花美人榻上闭目养神，桌案上的香闻起来令人安心。梨园侍女送来了他要的陈酿，这佳酿入口醇厚，一股酒香在他口中蔓延开来，只是独酌总是差点意思。若是山君或是叶行川在此就好了，与他俩兄弟喝酒倒是痛快。

　　两三壶陈酿迅速下了肚，柳既明眼神变得略有些混浊，身上也染上了酒气。似乎有瓦砾窸窸窣窣之声从楼上传来，伴随着时大时小的拳脚比划声，一人来得气势汹汹，另一人似乎有所顾忌放不开手脚，只得忍气吞声一躲再躲。忽地忍耐的那人的声音消失了，窗边似乎因他的行踪掠起了一阵微风，帘帐微微晃动。

　　柳既明兀地睁眼，有个身影便落入了他的视线，顺着晦明堂的光线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隔着帘帐看着着实有些晦暗不明。
　　还未等到他反应过来，那人迅速上前以极大的力道捂住了他的嘴，一片冰凉的刀刃紧跟着贴上了他的脖颈。

　　“不想死就配合我……”

　　什么小贼也敢威胁我柳既明来了？

　　柳既明闻言杀气腾腾地抬眼注视这张在自己眼前不断放大的脸，怔住了。

　　时云淮也怔住了，后面话硬生生地打住了，不知所措地被柳既明浑身的杀气震退了几步，讶异地张大了嘴：“柳、柳……”

　　就在二人僵持间，雅间下的拍卖台八方燃灯，一阵清亮的琵琶声好似穿透了雅间，伴随着周围屋子里的惊呼声与赞叹声，烂柯山鬼市晦明堂的拍卖开场了。

　　柳既明短暂失神，脑子里突然清晰起来：时云淮怕真是刺杀白无争的“心腹”，于是被恶人谷暗中追杀一路追杀至烂柯山。他慢条斯理地从上往下打量了一番时云淮，一丝不易被捕捉到的心疼从他眼底一闪而过，看到脖颈上那个黑色的项圈露出个冷笑来。

　　时云淮从当时离开时的青涩成熟了不少，身形看上去甚至比那时更瘦了，头发也像是许久未打理了，头上只简单地绑了个马尾，但仍然能从那双清亮的眸子里看见从前的时云淮。

　　“许久不见，我还以为时小郎君死了，”柳既明起身走到时云淮面前，握住他握刀的那只手往自己颈边带，颇有几份威胁的味道，“怎么，还惦记着我柳某的项上人头吗？还是想策反我为恶人谷效力？”

　　时云淮被他这番话逼得打了个寒颤，就连握住斩刃的手也微微发抖：此刻他的手被柳既明一股劲带着已经将刀刃抵在了他的脖子上，稍有不慎就会见血。他挣扎着想把刀拿开，却拗不过柳既明的手劲，不由得惊呼出声：“你这是做什么？！”

　　他的声音跟当初完全不同了，嘶哑得如风卷起戈壁上粗糙的沙砾一般，听得柳既明也一愣，目光却落在了他的项圈上。那些旧日往事如凶猛的浪头打来，撞在礁石上打得粉碎，恨意冲出了他的胸腔。

　　柳既明不由得冷笑一声：“哟，这是去给谁当狗了，竟连这东西都戴上了。”

　　“柳既明你！”时云淮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抬头对上柳既明视线那一刻，他便被柳既明眼里铺天盖地而来的恨意吓住了，踉踉跄跄连退了好几步，对方手一松斩刃便从他手中落到了地上，撞出清脆的声响。

　　当时之事本就是他理亏，柳既明如此恨他倒也算是……人之常情。

　　柳既明瞥了一眼地上的斩刃，刀柄上还挂着当初他挂上去的毛球，经历一年奔波竟还算干净，想来或许时云淮还在时常打理，眉头一动，道：“这把刀曾是我送友人的，友人早已不知所踪，被时小郎君拾得罢？既然铸刀人在眼前，还是物归原主罢。”

　　“……不是，这是你送我的，”时云淮闻言，有些鼻酸，这分明是柳既明赠他的，现在怎么能说收回这种话，“你说过是给我打的刀。”

　　柳既明从那张他朝思暮想的脸上看到了说不出来的委屈，心里头莫名地烦躁起来：“我柳既明，即便赠礼也只赠过浩气盟中人，何时送过恶人细作？传出去不怕被人耻笑？”

　　时云淮沉默了，看着地上的斩刃没有说话。

　　“浩气盟追捕一年有余的恶人细作，如今倒是自个儿送上门来了。说罢，你想怎么死，这点我倒是可以满足你，”柳既明向前一步伸手扼住时云淮的下颌，强迫他跟自己对视，几乎是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从他口中蹦出来，“时云淮，我恨不得将欺骗、背叛我之人千刀万剐……但这个人偏偏是你，偏偏是你。”

　　时云淮任由他动作没有反抗，他从柳既明那番话中听到了一丝难过，只能说出一句听起来苍白无力的道歉：“柳哥，对不起……”

　　“你现在说对不起有用吗？”柳既明眼眶红了，眼底的血丝看起来狰狞可怖，动手按在时云淮肩膀上就将人按倒在地上，
　　好在看晦明堂拍卖场稀奇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间屋子里的情况。

　　天旋地转间时云淮吃痛地惊呼一声，摔得他两眼一黑，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柳既明翻了个身摁倒在地上挣扎不得。

　　“说罢，你为什么出现在鬼市？追杀你又是何故？”

　　柳既明摁住他却并不着急动手，时云淮猛地打了个寒颤，他拿捏不准柳既明是何用意，没敢答他。

　　见时云淮不答，柳既明冷笑一声，看得时云淮脊背发凉。

　　“我、我是来躲恶人谷追杀的！”时云淮紧绷的理智在此刻松动了，手也不自觉地扣紧地板，额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水，说话都带上了些哭腔，“我杀了白无争！你……浩、浩气盟……也不是不知道！”

　　他明明是寻柳既明寻不得来烂柯山躲避两大阵营追杀的，误打误撞见到了柳既明……但绝对不是要死在这里的。时云淮方才就被用了十成力的柳既明摁在地上，挣扎几下便也没了力气，大口喘着粗气，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柳既明听他说完，脸上的神情毫无变化：“好，我再问你，此前你在我身边，给白无争送回了多少消息？”

　　“柳既明，你不信我？！”时云淮想到了什么，怔了一下。他在此前从未将浩气盟消息递回给白无争，怎地空口污他清白。
　　柳既明幽幽道：“我哪里敢信一个恶人上路总指挥的心腹呢？或者说，他如何让我信他呢？”

　　“你不信我又何必……不若就当时云淮死了罢。”

　　“当时云淮死了，放过你？”柳既明忽然靠近了时云淮，低声道，“看来时小郎君还没明白——这是审讯。”

　　此情此景下柳既明定然也没存几分理智，无论是反抗还是顺从他，于他而言都不是好事。时云淮想到这里，有些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任由柳既明摆弄。

　　如果要他选一种死法，他不如一刀抹了自己脖颈来得痛快。

　　“希望时小郎君最好搞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少打哑谜，我问你便答。”

　　“若我偏偏不打算说呢？”

　　“你尽管试试。”

　　原本身下猛烈反抗不从的人忽然安静了下来，就连呼吸都开始压抑得平静下来，柳既明看着时云淮那张侧脸，一言一句仿佛鬼魅：“时小郎君不怕死在这里？”

　　到底曾经是柳既明的贴身亲卫，这句话听得时云淮缓缓睁开眼，冷声道：“我当然怕死……但、但……”

　　柳既明手上的力道加重，疼得时云淮发出了他最不堪的声音，他颤抖道：“但、但我是来找你的……我、我没在金水镇找到你，方才……躲避追杀来了鬼市……”

　　“找我？”柳既明冷哼一声，连语气都带上了些愠怒，“找我还是想杀我？还是觉得浩气盟中唯柳既明好骗？”

　　时云淮不知实话实说哪里又惹得他不高兴了，赶忙否认道：“不是！”

　　方说完这一句话，他也看不清此刻柳既明的神色。

　　隔壁雅间的谈笑声似乎停了一停，时云淮惊慌失措地死死咬住下唇，无助地扭头朝柳既明看去。

　　柳既明漠然地看着他咬的发白的下唇，道：“忘记同你说了，鬼市晦明堂拍卖还在继续，时小郎君声音不如再大些，好让他们知道这间雅室的动静。”

　　不知是不是柳既明错觉，他好像看见时云淮眼底噙着泪。

　　隔壁觥筹交错间的谈笑声又恢复如初，楼下拍卖台上吆喝声不断，这里宛若无尽地狱。

　　不知过了多久，柳既明看着时云淮，眼神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那些东西被爱恨与思念纠缠着，透出些困惑和不解来：“你……对我究竟有过一点真心吗？”

　　时云淮被柳既明掐着脖颈，满脸泪痕，拼命地喘着气，呜咽着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点点头又摇摇头。

　　“柳、柳统领……”时云淮讨好似的道，气若游丝地开口了，“你想知道的……我都说了，让、让我走……”

　　柳既明毫不拒绝他的讨好，似乎还很受用：“让你走？这恐怕不好罢？你可是浩气盟追捕的恶人细作，有你在，我官复原职戴罪立功，有何不好？”

　　“是吗……”时云淮有气无力地笑笑，强撑着道，“那……我与柳统领，做个赌，若我赢了、柳统领便……便放了我，如何？”

　　柳既明笑了笑：“什么赌？”

　　时云淮努力忍着不适，挺身凑到柳既明耳边，一字一句道：“我……我赌柳统领，不会杀我，也、也不会……”

　　他话还未说完，便脱力滑进了柳既明怀中晕了过去，眉头紧皱。

　　柳既明愣了一下，方才轻轻抱紧了怀中轻如小鸟的时云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