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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感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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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藜记得那个劫镖的人,却没想到自己也在对方的记忆中占有一席之地。
他看着自己的焦点目标陷入了沉思,内心感慨万千。整个唯满侠说小不小,棠藜每每排队起来,总轮不上进图的资格,但要说大,这个服务器却又小的可以,两个原本毫无关联的人,竟在各自的记忆里存留了数年。
原来对方一直都记得。
闭眼,眼前是对方在马嵬驿上马时候的模样,耳边回荡着的是瞿崧说记得自己的声音,意识到今夜注定睡不了一个好觉,棠藜索性在半夜翻阅起了保存在手机中的游戏截图。
画面停留在了药宗雪山的山顶,当时的天策挨靠着无方并排站立,这一幕,他看了一遍又一遍。
棠藜在床上辗转了几个小时才睡着,次日上班时带着一身的倦意,行尸走肉般地来到了工位。
“没睡好?”上工前,王磊看着一旁哈欠连篇的棠藜问道,“五分钟内你已经打了八个哈欠。”
“晚上睡觉前喝了一杯伯牙绝弦。”棠藜胡诌道,“脑袋一片清明啊。”
“没买咖啡?”
“来不及了。”棠藜说,“早上多睡了十分钟。”
话音刚落,一旁伸来的手上递出一杯咖啡,棠藜抬头,看见瞿崧进屋后站在了自己的身旁,不远处跟着几位他的同事,身边摆放着一些拍摄器材。
“就这一次。”瞿崧递出咖啡道,“我看你平时喝美式比较多,刚在你们医院楼下买的。”
棠藜接过,道了声谢。一旁的王磊询问:“瞿老师今天准备开拍了?”
瞿崧点头:“准备拍几个分镜。其实这段时间筹备的差不多了,估计几天就能拍完。”
“这么快?”棠藜一愣,将目光投去,看见的是对方的侧脸,“我还以为也要很久。”
“像这种纪录片,写完拍摄大纲后,就是明确主题和叙事结构,分镜我前两天都琢磨的差不多了,比起拍摄,麻烦的是后期处理。”瞿崧耐心向所有人解释道,“后期会是我们拍摄时间的好几倍,有可能需要好几个月。”
办公室里的众人感叹着这份工作的不易,棠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忽然听见瞿崧唤道:“对了,棠藜。”
这是对方第一次在正式场合直接叫出自己的名字,棠藜一愣,定定地望着对方。
“怎么了?”他问。
“我想要拍摄脊髓损伤患者的康复生活,这边有病人愿意出镜的吗?”瞿崧询问,“最好年纪不要太大,会签署知情同意书的,也不会涉及隐私和敏感信息。如果有愿意的,拍摄前我们会与患者和家属再沟通一番。”
棠藜思考了片刻,说道:“或许还真有一个。”
棠藜口中的患者是他手上的一位老病人,七十出头的年纪,三年前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终日被困在各家医院间辗转。
“等会你跟我一起进去。”棠藜带领瞿崧走在病房的走廊中,“病人姓吴,大爷的性格还算开朗,我猜他可能会愿意配合。他以前和我说过,生病了以后,要是能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情就好了。哦对了,他以前是S大的教授,好像是艺术系的。”
瞿崧听闻瞬间肃然起敬,跟着棠藜在病房外停留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敲门三声,棠藜领着瞿崧进入病房。
“老吴?”棠藜进屋的时候,老吴正坐在轮椅上吃早饭,护工并不在他的身边,他正用着一双有些许萎缩的手,垂着手腕,用虎口卡住一直馒头,试图往嘴边送去。
“今天怎么来那么早?”老吴问道。
“找你有点事情。”棠藜一边说着,一边向老吴介绍起来,“这是瞿崧,是我们医院一个项目的负责人。”
瞿崧上前同老吴打了招呼,棠藜在他们寒暄时离开工作,再一次回到病房后,发现两人竟一见如故。
正巧老吴的老伴此刻来医院送饭,见到这般场景,竟感叹起来:“整整三年了,他好像从来没这么高兴过。”
对于纪录片的事情,老吴的想法与瞿崧一拍即合。他让老婆替自己签署了知情同意书,从瞿崧手中得到剧本后仔细研读着,一边看,一边说着:“没想到我一把年纪了,还有机会再一次接触到老本行,我一直以为我会在病床和轮椅上度过余生。”
“您以前也是干这行的?”瞿崧问道。
“S大编导专业,我教的视听语言课程。”老吴回忆着,不知不觉微笑起来,“这门课可大有讲究啊……”
瞿崧一愣,意外道:“虽然我不是S大毕业的,但视听语言是我们专业的必修课,我还得叫您一声吴老师。”
老吴追问:“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国外读的。”瞿崧回答,“Y国的一所大学,毕业后在那边干了三年。”
老吴笑着,皱纹几乎布满了他的半张脸。他的老伴替他带上了老花镜,将老吴推至窗边,沐浴在阳光底下研读剧本,老人忽然有一瞬间的哽咽。
老伴默默地退出了房间,她站在走廊上擦去了眼泪,花白的头发难以掩盖她的气质。
棠藜轻拍她的肩膀,安慰道:“阿姨。”
“小棠啊。”老人轻声细语道,“我和你说,老吴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我嫁给他也是因为他工作的时候特别认真,很好看,发着光一样。”
“那老吴现在,你应该高兴。”
“我是高兴。”老人挤出一个笑容,参杂的却也不止是高兴,“很久很久没有看到他这样了……我也高兴,他也高兴。”
久违的画面出现在眼前,老伴看着老吴的背影,棠藜将这一幕又收入眼底。
如果没有那场车祸,那故事会是更加完美。
同患者及其家属说了具体流程,分镜的拍摄开始在当天下午。摆放在走廊上的拍摄器材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但棠藜却按照瞿崧的指示去做,将周围的一切忽略,抛到了脑后。
这只是十分寻常的一天,棠藜此刻的身份,仅仅只是一位康复治疗师。
老吴的治疗安排在下午三点半,是一天中患者最少的时刻。在训练之前,棠藜在治疗床上为他进行着关节松动术,长时间的静卧令老吴的双腿有了些许变形——肌肉萎缩,他的双下肢骨瘦如柴,膝盖似乎并不能自然伸直,在棠藜为他手法松解的时刻,老吴皱眉的模样,让人读懂了这瞬间产生的疼痛。
带领一个截瘫病人起身的过程很难,但是治疗师却有自己独特的办法。老吴从躺,到坐,最后站起来的那一刻,他依旧佝偻着身体。
这是他三年以来几乎每天都在练习的动作,比起最初完全瘫在床上的模样,如今的他已经收获了许多。
在一旁的暗处被人放置着一台摄像机,不远处瞿崧的团队也同样捕捉着这一幕幕画面,彼时的阳光从窗外洒入,正好落在老吴的脚边,将棠藜的身影笼罩其中,瞿崧抬头看见了这道光影,不由地接过同事递来的相机,他按下了快门键。
真好看。
也是很有感染力的一幕。
瞿崧团队的拍摄离得不近,没有给棠藜造成太大的压力,他的工作照常,治疗训练同往常一样进行着,他们将最好的状态呈现在了镜头之前,殊不知这一幕在一年后纪录片问世的时候,将感动无数人。
一天的劳累之后,棠藜坐在休息室中,并未急着下班,他坐在电脑前修改着治疗记录单与病例。身旁的瞿崧同团队交接完毕,似乎在分配第二天的任务。
“明天的任务也不小。”瞿崧坐在了棠藜的身边,过了下班点,办公室早已是空无一人,“辛苦了,还要你们配合一下。”
“肯定得配合你们。”棠藜停下手中的动作,问道,“今天还算顺利吗?”
瞿崧笑了笑:“很顺利。成片出来之后,我第一个给你看。”
“我其实有点镜头恐惧症。”棠藜想了想,“一想到自己在镜头前,或者看到视频中有自己,我还怪不自在的。”
“但我发现你挺上镜的。”
瞿崧的目光落在棠藜身上,真诚而又火热,棠藜在转头的那一刻对上了他的视线,忽然心头一阵悸动。
他赶忙将注意拉回电脑屏幕,敲击键盘的时候有些心猿意马。
“我小时候我妈也这样说过我。”棠藜轻声回答,却依旧在打字,“她说我差点被人拉去做童星。”
瞿崧点头:“的确有这资质。然后呢?”
“然后她带我去试镜,没想到我一站在那么多人面前,一下子就变成哑巴了。”对于这段故事,棠藜其实有些模糊的回忆,“我只记得当时我十分害怕,站着就已经快要耗费我的全部精力,最后没忍住哭了出来。”
“你这是怯场了。”瞿崧道,“你的性格,应该有点内向。”
“是的。”棠藜再一次停下,他忽然正式着瞿崧,一字一句认真说道,“所以在今天之前,我还有些紧张,不过现在好多了。瞿崧,其实我还想谢谢你,谢谢你今天没有让我产生怯场的情绪,也谢谢你选择了康复这个专业,试图让我们这一行走到大众的视野中去,让更多人了解、理解这类群体和我们的职业。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会同意出镜在镜头前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