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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邮件 ...

  •   周日,外面的雨小了些,不像昨天那么大了。吃完早餐,韩秋晚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见我靠过来便握着我的手细细地看了看昨晚他咬的地方,手指那附近还是有浅浅的一圈痕。

      见他不说话,眼底里涌动着难言的情绪,我笑笑,用一种轻松的口吻说:“就当是你送我戒指了……说到戒指,你想要戒指吗?”

      从我的角度,他的睫毛颤了颤,就像一只停在花朵上栖息的蝴蝶。他在犹豫,还是什么?

      原本这枚戒指应该是这一年十月份送出去的,那时刚好是我与他相爱的三周年,可惜上一辈子,画好了图纸,没有用得着。

      我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让他与我对视。他浅浅地笑了笑,小声问我怎么忽然想到这个了。

      我总不能说想留你多一阵子。鲜花、戒指等终究是死物,又能留住他多久呢?一个小小的圈,真的能捆住他的一生吗?我为他做的这一切,真的可以拯救这个在生与死的界限上徘徊的人吗?

      我只是定定地看了他一会,没说话,慢慢凑过去覆上他的唇。他的嘴唇有些凉,但很快又热了起来,他的双手环抱着我的脖子,我们如同寻常情侣一般在接吻,在这样一个小雨霏霏的星期天。

      离那个期限只有半个月,我的心神越来越紧绷,甚至叫人在韩秋晚不在的时候在家里比较隐蔽的角落里安上了监控,白天寻个时间看看他在我看不到的时候会做什么。

      自那次谈话后,他的精神确实大不如前了。有几次我还没有下班的时候,透过监控,看见下班了的他跪在玄关处干呕,要么是侧躺在沙发上痉挛,要么是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坐在地毯上。

      他好像陷入了更深的沼泽。阿德勒心理学的目的论强调无论之前的人生发生过什么,都对今后的人生如何度过没有影响。
      韩秋晚则是与之相反,他更符合弗洛伊德的原因论,主张现在的“我”(结果)是由过去的事情(原因)所决定的,一切结果之前都先有原因。

      他的自杀真的是一时起兴的吗?还是蓄谋已久的?如果是前者,必然会有某些事情成为导火索,不仅仅是他年少时的创伤。如果是后者……

      我坐在飘窗上,转头看向窗外,夜色沉沉,楼下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当初买房时就是考虑到小区离地铁站近,上下班通勤方便。

      是啊,如果真的是后者,我该怎么办?

      我跟他相遇于大学,有几年他和我同一个宿舍。他那时不爱说话,整天独来独往,在宿舍、图书馆、饭堂和教室四点一线,偶尔跑一下实验室。他对我们几个舍友都不错,礼貌中带着疏离,有人喊他帮忙也会答应下来。

      其他几个舍友知道他性格安静,在一些社交活动也不勉强他,他也乐得见到这场面。当时我是我们宿舍最闹腾的,整天拉着几个舍友,要不就是其他宿舍的人,跑去外面玩,欢快得不行。

      后面是怎么发生改变的呢?或许是他灯光下的侧脸太沉静了,或许是他睫毛上沾着雨珠的样子太脆弱了,或许是我喊他帮忙时他从不拒绝,或许是他接过东西时不小心碰到我的手指太凉了,我开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人,想知道他的更多秘密。

      于是我开始了对他的试探,和他一起吃饭,跟着他去图书馆,和他一起做实验。毕业后,我借口被家里断了生活费,赖着脸皮跟他合租,又成了他的合租室友。

      家里的意思是让我一毕业就回家乡发展,在那里他们已经为我铺好路了,我只需要按照他们设想的计划一样,工作、晋升、结婚和生子。韩秋晚的出现打破了这个计划,我开始向往计划之外的人生,他是我不变的轨迹里唯一的变数。

      家里拗不过我,给我在当地买了房子,让我搬过去住。那房子离韩秋晚的公司有些远,我便打哈哈搪塞了过去。

      我们像好哥们一样相处了几年,事情的转折是我到韩秋晚的公司接他去吃饭,在停车场看见一个女生给他表白。他自然是婉言拒绝了,我却有些不高兴,因为由这件事想到了他以后可能会结婚,会搬出那房子。

      那天晚上我兴致不高,喝的酒也多了。他看出我的不对劲,还是像往常一样温和地问我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

      他对所有人都是那么温和,我在他眼里可能和其他同事上司没什么区别,我自然也不是他的例外。一想到这个我的心里就像被割了一刀小口子,里面的情绪慢慢涌出来,一时间我分不清是委屈居多还是愤恨居多。

      借着酒精,我靠在他的身上。他没办法,扶着我,将我带回我们住的房子。房门锁上那一刻,我转身盯着他,将那些积压在心里的疑惑和委屈都说出来了。

      你怎么那么笨,一点也看不出我喜欢你?我死皮赖脸跟你合租,你真的以为是我没钱了?为什么对所有人都一样好?就不可以看在我对你这么好的份上也礼尚往来一下吗?再过几年,你也会结婚生子吗?

      他慢慢走近我,抬手拭去我眼角的那滴泪,我这才发现我流泪了。他的语气有些无奈,又带着温和,像是拿我没办法又忍不住向我妥协,“简丹,我真的没法答应你……”

      我一眨眼,又有泪水落下,他只看了一眼便像被火灼烧过一般移开视线。
      韩秋晚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不要这样,你对我不了解……”

      我抓住他的手腕,摩挲了几下,仍然固执地看着他,哑声道:“我不了解你什么……你在吃药,还是你手上有疤?”

      他的左手手腕处,有一道疤痕,平时戴上手表便看不见了,所以他在人前不脱手表,这还是他生病我照顾他时看见的。

      他的身子抖了一下,抬起眼睛看我。我不知道他眼神里有什么,我也看不清,因为我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声音也颤抖着:“为什么……为什么你就、对我这么……狠心呢?”

      他似乎是有些手足无措,不断用手背揩去我脸上的泪水,擦的速度不知道比不比得上我流眼泪的速度。

      我还是含着眼泪看着他,抿着唇也不说话。他没办法了,我以为他会塞一把纸巾给我让我擦脸然后自己转身回房间,毕竟他今晚要跟一位同事校对项目流程。

      他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谁知下一秒吻在我的脸上,沿着泪痕往上,最后轻轻吻了吻我的眼睛,低声对我说别哭。因为身高原因,他不得不微微踮起脚尖,双手攀在我的肩上。

      那一刻我是真的呆住了,愣愣地看着他,脑中将这二十多年的记忆走马灯花似的过了一遍,最后一个记忆片段留在他凑过来亲我时微微颤动的睫毛。

      像试探一般,我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唇,见他没有推开我,我的动作又重了些,他依旧在默许我的动作。

      那天晚上洗完澡,我溜去他的房间,躺在他旁边,看他靠着床头抱着笔电跟同事交流。完成工作,我抱着他入睡,虽然那不是我们第一次同床共枕,以前有几次我生病或他生病的时候,我们都在一张床上睡觉过。

      但那是不同的,有些东西无形之中发生了改变。他靠在我的怀里,跟我说如果哪一天彼此都厌烦了,就分开吧,给大家都留点面子。

      我说好。话虽如此,我们已经相爱两年多了,十月份到了就是第三年了。在这期间,我们像普通情侣一样相爱,分开之类的话我们都没有对彼此说过。

      直到上辈子横亘在生与死之间的界限将我们分开。

      一定有什么东西促成了韩秋晚想自杀的念头,或者说是加速了他自杀的进程。我的目光落在他放在床头柜的手机上,听到浴室里不断的水声,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手机拿了过来。

      我们都知道对方的手机密码,指纹也设置了两个人的,所以我很快就解锁了他的手机。微信细细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然后是短信,我看了一遍,退出前福至心灵,在已经删除的消息中翻了翻,看到一条日期为一个星期前、内容为一个地址的信息。

      我的指尖一顿,韩秋晚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件事。如果是工作或私人活动,那也应该是在邮箱和微信上沟通。继而我点开了邮箱,往下翻,翻到差不多半个月前的一封邮件,那封邮件韩秋晚没有回复,与其他已经回复了的邮件形成鲜明对比。

      我的心脏跳动得有些快,定了定神点开邮件,映入眼帘的是几张图。一个人躺在床上,背上、手上、腿上有些地方泛着青紫,看起来格外瘆人,尤其是背上,附文“两年前他跟家里人出柜”。

      看完这封邮件,恍惚有凉血直冲脑门,我几乎都站不住身子了,要堪堪扶着一旁的墙壁。

      脑中仿佛有乱麻萦绕,那个人是两年前的我,照片应该是趁着医生给我检查和上药的时候拍的,能发出这些照片的不外乎是我的父母。

      我木然地退出邮箱,在后台删去刚才访问过的几个软件的痕迹,让手机页面停留在最开始的页面,然后熄屏,将手机放回原来的位置。

      上辈子我还不知道我爸或我妈单独找过韩秋晚,就在他死前的一个月。回想起他的葬礼上,我爸妈神色复杂,尤其是我妈,现在想来也有些不对劲。

      他们不接纳韩秋晚,在他死了后却赶来参加他的葬礼,并露出那样的表情?他们是否认为韩秋晚的死与他们自己有关,所以神色如此凝重?

      换个角度,韩秋晚最后的死,会与我有关吗?他会不会认为是自己连累了我,继而才决定放弃生命的?压垮一个人的是最后一根稻草,可能在那个晚上,所有的事情向他积压而来,让他冲动之下拿起了刀。

      我在原地站了几分钟,口腔里满是血腥味,才默不作声地倒了杯水冲淡口里的血腥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邮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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