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声戏闻》墨川千城

7、怀疑的产生

　　冰冷的希望与更深的疑虑如同并蒂莲般的毒蛇，紧紧缠绕着梧念安的心脏。
　　梧念安向老宅狂奔的脚步并未减慢，但大脑却在飞速想着，超越了对体力即将耗尽的恐惧。
　　甚至…超越了对身后那可能随时复苏的影魅的惧怕。
　　一个更根本、更令人毛骨悚然的问题，在梧念安触摸到老宅那冰冷门环的前一刻，猛地炸开：
　　“镇物”……一定是真的吗？…”
　　那本《聊斋志异》上的批注，那血泪般的警告，那看似唯一的生路指引……写下它们的“人”…
　　真的是…‘祖父’吗？
　　“‘它以吾之畏惧与记忆为食’……”祖父的笔迹如是说。
　　如果……如果…影魅早已能够影响甚至扭曲祖父的心智呢？
　　如果这些批注，尤其是最后关于“镇物”的指引，本身就是陷阱的一部分？
　　是“它”模仿祖父的口吻，诱骗后人前往一个更利于它发挥力量的黑暗角落？
　　“宅东南角槐树下”——那里槐树参天蔽日，即便是清晨，必然也是光线难以透出的阴翳之地…
　　一旦我动手挖掘，必然背对宅院，身影就将清晰地投在树干或泥墙上…那简直是将脖子自己伸入铡刀之下
　　生路？还是死路？
　　梧念安的手停在半空，冷汗涔涔而下。信任批注，可能万劫不复。不信任，他又能做什么？
　　在阳光下等死，直到夜晚再次降临？
　　他的目光猛地扫过眼前这座沉寂的古宅喃喃自语。
　　“古宅的一切似乎都是有用的…”
　　祖父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与那影魅纠缠对抗。他留下的，绝不可能只有一本充满疑问的书和一个地下的不知是否真实的“镇物”…他一定还留下了别的线索，可能散落在宅子的各个角落，是看似普通的东西…
　　“那些被遗忘在抽屉深处的信件、泛黄的旅游宣传单、甚至一枚不起眼的玉佩……
　　它们可能有用…”梧念安想着一把推开了书房的门，他，要和时间赛跑…跑过时间的桎梏，他才可能…活下去！
　　可…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
　　“带走…把所有可能的东西都装走，一个都不能留下。
　　但是——另一个念头如同头顶浇下一盆冷水让梧念安短暂的冷静了一下“我…感为什么这么…激动？这种感觉，不太对…那些批注上提及到，要带走吗？”

　　批注中明确提到了“槐树”和“镇物”。
　　可…
　　批注有没有可能是陷阱…？
　　是相信批注，直奔槐树下赌一把？
　　还是相信自己的推理，还是去书房把抽屉里的东西带走，像大海捞针一样寻找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生的线索？
　　阳光正在变得强烈，梧念安脚下那淡薄的影子边缘开始收缩。
　　变得略微清晰了一些。留给梧念安思索时间不多了。
　　*
　　梧念安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做出了决定。
　　他一把推开老宅的门，但没有像之前那样惊恐
　　他的目标极其明确：那些批注中从未提及、但祖父日必然接触的琐碎物品。
　　梧念安快速拉开各种物件上的每一个抽屉，将里面的东西囫囵扫入带来的一个旧布袋里：
　　一叠用麻绳捆好的旧信札、几张不知何年的风景明信片、一枚触手温润的白色玉佩、一本压在箱底的泛黄的工作笔记、还有几张老邮票和几枚锈迹斑斑的硬币……
　　梧念安的动作快如闪电，心脏狂跳如擂鼓。
　　阳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越来越清晰的光斑，也意味着他的影子正在重新变得清晰、细长。
　　就在他抓起最后一张夹在相框上印着某座深山古村轮廓的陈旧旅游宣传单时——
　　“啪嗒。”
　　一声极轻微的、仿佛水滴落地的声音，从他刚刚清空的抽屉深处传来。
　　梧念安全身一僵，缓缓向着面前的镜面看去。
　　只见那空荡荡的抽屉底板上，一小团比黑暗更深邃的阴影正在快速凝聚，像一滴浓墨滴入清水，瞬间晕染开来，并且……开始向外凸起，离开墙面
　　…
　　没有时间了……
　　梧念安马上收紧布袋口，转身就跑向外跑去，就在他冲出卧室门的瞬间，他用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团阴影已经拉伸、扭曲，形成了一个模糊的、没有面孔的人形轮廓，正从抽屉里离开，活似一只黑猫，他的面孔和梧念安的极为神似，但无论是谁看到这样一张脸都会马上认出，这，不是“人”。
　　梧念安头也不回地冲出古宅大门，冲入已然大亮的晨光之中。
　　他不知道布袋里的这些东西有什么用，甚至不知道其中有没有有用线索。
　　梧念安想着：“我不能绝在相信那所谓可能已被污染的提示了，必须马上离开这里…找一个绝对开阔的地方，再想其他的办法。
　　梧念安的影子在身后被朝阳拉得修长，紧紧跟随。
　　但这一次，梧念安眼中不再全是恐惧。
　　他与死亡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