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星微是为黑云蔽 ...
-
池洵战死的消息很快传回了京城,朝廷刚发讣告不久,崔文非战死的消息,再次递回京。
领御漠北二十年的统帅和将军接连战死,虽无败退,但依然极大地动摇了军心。
漠北之地极为重要,乃是大齐的军事要塞。若漠北失守,那么北境蒙族便可一路南下,直取京城。池洵是漠北军的统帅,驻守漠北十余年,而崔文非曾率兵收复失地百余里,更是深受漠北军民爱戴。倘若只是池洵一人战死,那么犹有崔文非堪领帅漠北,但天不遂人意,大齐一连陨落两颗将星。
京中百姓自发挂起了白幡,皆怀悲戚之色。
养生殿内,皇后服侍皇帝用完了今日的汤药。
皇帝今日依然昏睡,只有用药时才糊蒙地醒了一会儿,喃响道:“文越……”
皇后俯身听,但并没有听到什么,很快皇帝又昏睡了过去。
崔文越给皇帝盖好了被子,对着根本听不到的皇帝说:“陛下,您的儿子真的是太下作了。”
她刚收到姐姐的死讯,身上华服未褪,珠光宝气,贵气凌人。
大内总管仁书在外通传:“皇后娘娘,徐王在外求见。”
“您看,说曹操曹操到。”崔文越把皇帝手上的玉扳指取下来,戴在自己的手上,“陛下,您明旨,谁能把臣妾的姐姐还给臣妾呢?”
她并没有理会仁书的通传。
皇后没有说话,自然是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徐王就在阶下跪了两个时辰。
崔文越坐在皇帝的身边,同他说了许多体已话。她一点点细数各个皇子的蠢态,但又婉回地说他们尚有可塑之处。
“他们都太蠢了,陛下。”
“男人个个都不中用。徐王不会认为余下漠北四将有可堪帅位之人吧?”她兀地笑出声,“他们打了那么多年仗,仍在原来的位置上,就足以说明他们只够到这个位置了啊。”
她牵住皇帝的手,病痛折磨了他数月,即使是天子的手也瘦得可怜。
“老天无眼,竟将这些个位子只给男人坐。”她起身,对外殿的仁书道:“传徐王进来吧。”
皇后坐在内殿上首,明黄的衣装在满堂金玉中仍旧光彩夺目。
徐王走进来,对着上首的皇后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他跪着,只听到上方琉璃杯的碰撞声,而后他听见皇后的脚步声,再然后。他看见皇后的裙袂出现在他的前面。
崔文越抬起他的脸,大拇指上的玉板指硌得他的脸有些痛,他抬起头,对上的却是皇后的威目。
分明他是皇子,却被一股上位者的威压攥得有些难以喘气。
“大殿下,”皇后缓缓开口,“或许你更愿意听本宫唤你一声,太子殿下。”
“儿臣不敢!”徐王想要跪着,但脸却被皇后捏着,根本无法脱离。
“有什么不敢的?敢不敢的你不是都已经做了吗?最近朝中那么多大臣主和,难道不是你的手笔?”皇后笑起来,“徐王殿下也应该是知道的,崔将军是本宫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姐。你想要和谈,想要用公主,甚至是想要本宫唯一的女儿和亲,换取两国和平,这些都没什么,朝廷自会议出个结果出来。”
“但是,本宫的阿姊不至于因此而命丧黄泉吧?”皇后轻声问,“谁给你出的主意?”
“崔将军乃是大齐重臣,儿臣万不敢啊。”徐王只得直视她,却见她深渊般的眼睛。
啪。
清脆的声音响彻大殿。
徐王被扇得歪了头,脸火辣辣地痛,嘴角沁血,“母后息怒!”
他跪着,头俯到地上。他看清了,皇后手上戴的是皇帝的玉板指。
这下他不得不跪了。
这是君威,不可忤逆。
皇后是高门贵女,背后的崔家在朝廷的势力盘根错结,更何况崔池两家姻亲联结,文臣武将势力勾结,朝廷势力一家独大。
但皇帝也不是傻子。皇后没有儿子,只有靖阳一个女儿,而池家是中立派,效忠的是当朝皇帝,是大齐。
靖阳是他们这一辈公主皇子中唯一有封地的,也是唯一一个嫡亲。若靖阳没有夺位之心,自是皇权派一家独大,无关紧要。但靖阳却不是个安生的主,崔家、池家;世家一派、漠北一系,将全都是她夺位的仰仗。
他拉拢得了文臣,却苦在没有兵权,靖阳不愿与他结盟,池家更是油盐不进。那么他们不仁,就别怪他不义,只要拿了漠北兵权,什么睿王、吴王都不足为惧。
皇帝病重,却没有糊涂,从未明示太子之位,只让他和睿王轮番监国。
前些日子台谏弹劾池洵贪污,贪取军粮军饷。满朝文武震惊,但漠北军情紧急,只得边打边查。故而他拍板,派御史中丞和监军去了漠北,督查军务。
就在查明之际,池洵战死了。
过了几日,崔文非领兵遭蒙族围袭,九死一生,以少胜多,损失惨重。崔文非身中数箭,不治而亡。
玉扳指砸得杨成毓颧骨生疼,但是他不能反抗、不能有异议。于情,皇后是他的嫡母,是他真正的“母亲”,对他有养育之思,这是对他的教导;于理,帝后一体,更何况皇后手上戴的是象征皇帝的玉扳指,这是皇帝对他的不满,是皇权对他的鞭策。
“成毓,本宫时刻教导你,要以大局为重。你们是皇子,生来就负担着兼济天下的使命。”皇后的声音冷冽,“冬季是蒙族惯常来犯的时间,北境之患尚未解决,悬于颈侧,漠北军情迫急,你派过去的御史、督办、监军,难不成从未禀报过么?”
她冷笑,“本宫知道,台谏那边是你的人。”
镶玉蜀锦鞋踩上杨成毓的手,“成毓啊,手段太下作,是会遭报应的。”
杨成毓在殿内跪了一天一夜,冬夜冷寒,崔文越撤去了这里的炭火,他冻得发抖,却一动都不敢动。
哪怕是皇子,也会在权势面前如同蝼蚁。
次回清晨,仁书来到了内殿。
“传皇上口渝:徐王杨成毓品德有失,监政不力,难堪大任。着令禁足三月,撤去监朝之职,罚俸一年。”
“儿臣领旨。”杨成毓俯身跪拜。
“殿下,你快起来罢。”仁书连忙扶起徐王。
就在徐王将将站稳时,大殿传来翠微的声音:“呦,仁书公公也在呢。”
仁书笑着点了点头:“翠微姑姑。”
翠微向徐王行了礼,笑着道:“大殿下,娘娘让奴婢来传几句话。”
“姑姑请说。”
“娘娘说,着令您今日之内将府内献计之人缉拿,送至大理寺。否则,禁卫明日就会将您府上之人尽数绞杀。”
杨成毓踉跄了一下,他稳住声音,“母后明察,此事绝非儿臣所为。”
翠微笑意不减:“大殿下,是不是您心知肚明。无论如何,这事和您脱不了干系,不是么?”
“殿下还是快快回府罢,若是今日无法找出那进奸计的小人,徐王府的脸面将来要往哪搁啊?”
翠微告退了。
杨成毓看着门口,只得咬牙切齿:“狗仗人势的东西。一个奴才也能这么对本王说话。”
仁书在外殿候着,见杨成毓出来,迎上去道:“殿下,马车已经在宫外了。”仁书扶住他。
“剂量下大一点,本王不想再等了。”随后,徐王便一瘸一拐地出宫了。
坤和宫。
崔文越一夜未睡,适才梳洗完,她换上了一身素衣,未饰一点珠翠。
靖阳匆匆赶到时,皇后正派人去崔家处理丧葬事宜。
“母后…”靖阳声音有些颤抖,”姨母她…真的去了吗?
皇后指了指案上的信,“池何亲笔。”
靖阳神色悲戚,难以置信。
皇后道:“当务之急,是稳住漠北。你即日前去漠北,这是诏书。”她将诏书递给靖阳。
“池何说他来替领主帅。但他年纪太小,本宫不放心。你此番前去,若发现不妥立刻禀告。”
靖阳应下。
“熹儿,这一行对你的声势至关重要,好好把握住机会。”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