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迷雾沼泽的“优雅”冒险 ...
-
白玉舟缓缓下降，最终平稳地悬停在迷雾沼泽边缘那片泥泞不堪、冒着诡异气泡的黑色淤泥之上方寸之处。舟身散发的柔和光晕与周围死寂、污秽的环境形成了惨烈到近乎滑稽的对比。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腐殖质气味和淡淡的、甜腻到令人头晕的瘴气。扭曲的枯木枝桠如同鬼爪般伸向灰紫色的天空，远处浓得化不开的雾气中，不时传来低沉模糊的嘶吼和某种大型生物在泥水中搅动的汩汩声。
应朝阳干脆利落地跃下飞舟，红白劲装的衣角在沉闷的空气中纹丝不动。她那双锐利的眼睛迅速扫视着前方能见度极低、危机四伏的沼泽，纯阳剑骨对恶劣环境的本能排斥让她微微蹙起了眉。
“——嚯！这地方味儿可真冲！”赤霓在应朝阳脑子里大呼小叫，语气里却带着一种令人费解的兴奋，“腐败的落叶、滋生的毒菌、还有某种……嗯……沼鳄排泄物的特殊发酵风味！混合在一起，真是……独特！说不定能提炼出某种特别的调味料？”
应朝阳嘴角一抽，决定彻底忽略这位品味奇特的“美食家”。
她回头，想催促燕翎快点。
然后，她看到了令她瞳孔地震的一幕。
燕翎正站在白玉舟边缘，对着下方那黑乎乎、黏答答的淤泥，露出了一个极其为难的、仿佛大小姐看到了什么脏东西的表情。她小心地提起那身墨绛紫色、绣着繁复银线蝶恋花纹路的华丽留仙裙的裙摆，生怕哪怕一丁点泥水溅到上面。
“这……怎么下脚啊？”燕翎的声音带着真实的苦恼，她甚至从储物手镯里拿出了一双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用某种雪白灵兽皮毛制成的短靴，比划了一下，又嫌弃地看了看下面的环境，最终还是没舍得穿下去，“这新做的‘踏雪无痕’靴，沾了这泥，怕是就毁了。”
应朝阳：“……”她忍了又忍，才把那句“你是来采药还是来踏青”的吐槽咽了回去。
“用灵力悬浮，尽量别沾地。”应朝阳没好气地建议道，同时暗自庆幸自己穿的是最普通不过的宗门制式靴子，坏了也不心疼。
“也只能这样了。”燕翎叹了口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这才轻盈地飘落而下，足尖距离那污黑的泥面始终保持着三寸距离，那身华丽的衣裙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流光溢彩，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到了极点。
“九幽草喜阴寒，多生长在沼泽深处的泥潭与水洼交界处，伴有强大妖兽守护。”应朝阳回忆着任务玉简里的信息，目光警惕地望向迷雾深处，“跟紧我，别乱碰东西，这里的植物很多都带毒。”
“知道啦。”燕翎应着，手腕一翻，那柄乌黑的“墨羽”匕首已然悄无声息地滑入她戴着薄纱手套的掌心。即便是在这种环境下，她持匕首的姿态依旧优雅得像握着一支画笔。
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深入沼泽。应朝阳开路，她周身散发出淡淡的纯阳剑气，将试图靠近的低阶毒虫和弥漫的瘴气微微逼退。燕翎紧随其后，身形飘忽，宽大的裙摆和袖袍在移动间带起细微的风声，但她总能巧妙地避开垂挂的藤蔓和突起的根须。
一路寂静，只有脚下泥浆偶尔冒泡的“噗噗”声和远处不明的窸窣声。
“——左前方那丛暗紫色的苔藓看见没？”赤霓忽然出声提醒，“别碰，那叫‘噬魂藓’，沾上一点就能让金丹修士神魂刺痛好久。不过……据说用它烤出来的肉，能带给人一种‘痛并快乐着’的独特风味，有机会可以试试……”
应朝阳面无表情地绕开了那丛看起来就很危险的苔藓。
又前行了一段，雾气愈发浓重，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神识在这里也受到了极大的压制。
突然，侧前方的泥浆猛地炸开！
一道粗长的、布满黑褐色黏腻鳞片的巨尾如同钢鞭般，带着恶风，猛地扫向队伍中间——确切地说，是扫向那个画风最突兀、最显眼的燕翎！
是沼鳄！而且看这声势，起码是三阶妖兽！
“小心！”应朝阳反应极快，剑指一凝，一道剑气瞬间斩出，精准地劈在那巨尾之上！
“铛！”
一声闷响，剑气竟未能完全斩开那坚硬的鳞甲，只是将其打得偏了几分，重重砸在旁边的泥地里，溅起大片污浊的泥浆！
燕翎在巨尾出现的瞬间就已做出反应。她没有硬抗，也没有惊慌失措地尖叫，而是足尖在空中轻轻一点，腰肢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韧度向后弯折，整个人如同风中细柳，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扫击。
同时，她宽大的袖袍如同流云般拂过，几道微不可查的乌光从袖中射出——那是几根细如牛毛的毒针，精准地射向了巨尾攻击来时方向的淤泥深处！
“噗嗤！”细微的入肉声。
“吼——！”沼泽深处传来一声吃痛的嘶吼，泥浆剧烈翻涌，那偷袭的沼鳄似乎被激怒了，但又因为毒针的刺痛而暂时退缩，没有立刻再次攻击。
“漂亮！”应朝阳忍不住赞了一声。燕翎这手应对，冷静、精准，且极具她的个人风格——即便在闪避时，动作也依旧带着一种舞蹈般的美感。
“可惜，弄脏了我的袖子。”燕翎稳住身形，有些懊恼地看着袖口沾染的几点泥浆，指尖凝聚起一点水灵力，小心地擦拭起来。
应朝阳：“……”她收回刚才的赞赏。
“——别擦啦！小心水里也有毒！”赤霓嚷嚷着，“快！趁那大家伙没缓过来，九幽草就在前面那个水潭边！我感应到了！不过……旁边好像还有个更大家伙在打盹儿！”
两人立刻收敛心神，加快速度向前潜去。
穿过一片密集的、挂着苍白气生根的枯木林，眼前出现了一个不大的黑色水潭。潭水死寂，散发着森森寒气。而在水潭边缘，几株通体漆黑、叶片却闪烁着幽蓝色微光的植物正静静生长——正是九幽草！
然而，在水潭的另一边，一头体型比刚才那只沼鳄庞大近一倍、鳞甲呈现暗金色、仿佛一座小山的巨型沼鳄，正趴在那里，闭着眼睛，鼻孔里随着呼吸喷出两道带着冰碴的白气，显然正在睡觉。它散发出的威压远超刚才那只，至少是四阶巅峰，甚至可能摸到了五阶的门槛！
“嘶……”应朝阳倒吸一口凉气。四阶巅峰妖兽，相当于金丹后期甚至大圆满的修士，皮糙肉厚，极其难缠。
“怎么办？硬抢？”应朝阳握紧了剑柄，眼中战意开始燃烧。虽然麻烦，但不是不能打。
“等等。”燕翎按住了她的手臂，眼睛却亮晶晶地盯着那头巨鳄……的背部鳞甲，“你看它背上那几块最大的鳞片，暗金色带着天然云纹，光泽内敛……这质感！这花纹！要是剥下来，请器堂大师傅帮我镶在裙摆和靴筒上，绝对……”
应朝阳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脑子里除了裙子还能不能想点别的！”她现在严重怀疑，燕翎接这个任务，主要目的就是来搞原材料的！
“优雅源于细节，细节决定成败。”燕翎理直气壮地小声反驳，目光依旧黏在鳄鱼鳞片上，“硬打动静太大，万一它发起疯来毁了九幽草，或者引来别的麻烦就不好了。得智取。”
“智取？怎么智取？”
燕翎嫣然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狡黠和跃跃欲试。她凑到应朝阳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应朝阳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再到一种“你他爹在逗我”的荒谬感。
“这……能行？”
“试试呗，反正没什么损失。”燕翎眨眨眼，“大不了失败了再打嘛。你准备好摘草。”
说完，燕翎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其实并没怎么乱的发型和衣裙，然后……她开始从储物手镯里往外掏东西。
不是法器，不是符箓。
而是一架古朴的木制箜篌！
那箜篌做工极其精美，琴身仿佛由某种暖玉雕成，上面镶嵌着细碎的宝石，琴弦则闪烁着灵光。燕翎就这么在污秽沼泽、沉睡巨鳄的旁边，姿态优雅地坐了下来——当然，身下垫了一个干净的绣墩——将箜篌置于膝上。
应朝阳看得目瞪口呆。
赤霓在脑子里疯狂鼓掌：“哇！小燕翎要放大招了！是音攻吗？还是幻术？以乐声迷惑巨鳄？妙啊！兼具美观与实用！深得我心！”
下一刻，燕翎纤指轻拨琴弦。
然而，流淌出的并非什么悠扬幻妙的仙乐，而是一段……
极其欢快、甚至带着点洗脑节奏的、与现代某种流行曲风谜之相似的旋律！
“噔噔~噔噔噔噔~”（请自行脑配《好汉歌》或类似节奏感极强的曲子）
应朝阳：“？？？”
赤霓：“？？？”
那头沉睡的巨鳄猛地一哆嗦，巨大的眼皮颤动了几下，似乎要被这突如其来的、与沼泽画风严重不符的噪音吵醒。
燕翎面不改色，指尖飞舞，节奏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响亮，甚至还加入了一些她自己即兴发挥的、花里胡哨的滑音。
巨鳄烦躁地甩了甩尾巴，砸起一片泥浪，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浑浊的巨眼里充满了被吵醒的怒火和茫然。
就是现在！
应朝阳虽然满心吐槽欲，但抓住时机的本能还在。她身化剑光，悄无声息地掠至水潭边，出手如电，精准地将那几株九幽草连根带土小心采下，装入特制的玉盒中。
得手！
她立刻后退。
而那边，燕翎看到应朝阳得手，琴音戛然而止。她迅速收起箜篌和绣墩，动作流畅得像排练过无数次。
巨鳄彻底醒了，它晃动着巨大的头颅，愤怒地寻找吵醒它的噪音来源，很快就锁定了燕翎这个显眼的目标。
“吼——！”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张开血盆大口，就欲扑来！
“跑！”应朝阳大喝一声。
根本不用她喊，燕翎早已身姿轻盈地倒飞而出，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紫色的流光，那速度，比她之前展现出的任何一次都要快！显然，搞事后逃跑的经验十分丰富。
“——我的鳞片！”风中还传来她一丝不甘的、细弱的惋惜声。
两人一前一后，如同两道离弦之箭，朝着沼泽外狂奔。身后是暴怒的巨鳄轰隆隆的追击声和不断被撞断的树木声。
直到冲出沼泽范围，回到白玉舟停泊的安全地带，那巨鳄的咆哮声才不甘地渐渐远去。
应朝阳喘了口气，看着身边同样气息微乱、但依旧不忘第一时间施法清洁身上泥点和皱纹的燕翎，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这次任务，真是……刷新了她对“战斗”和“队友”的认知下限。
燕翎清理完毕，又恢复了那副优雅从容的模样，她看向应朝阳手中的玉盒，满意地点点头：“任务完成。收获不错。”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可惜了那几块极品鳞片……下次等它落单再想办法。”
应朝阳决定回去就提醒器堂长老，以后见到燕翎拿着稀奇古怪的材料来加工，一定要多问几句来历。
赤霓在应朝阳脑子里笑得打跌：“哈哈哈哈！妙啊！太妙了！音律诱敌！声东击西！虽然这音律有点……别致，但管用就行！小燕翎是个人才！为师开始期待下一次跟你们一起出门了！肯定还有更多好玩（hao chi）的！”
应朝阳仰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
她觉得，自己的修仙之路，自从多了这两个家伙之后，恐怕再也回不到过去那种只有打打杀杀的“正常”轨道了。
不过……似乎，也不算太坏？
至少，一点都不无聊。
她跳上白玉舟：“走了，回去交任务。”
白玉舟再次升起，载着一位开始怀疑人生的剑修，一位心满意足盘点着“时尚素材”的影杀，和一位在脑子里规划着下次“美食探险”的残魂师傅，晃晃悠悠地踏上了归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