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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剑骨锋芒与脑中异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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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演武场上,灼热的阳光将空气炙烤得微微扭曲。然而比烈日更灼人的,是场中那一道如火的身影。
“下一个!”
应朝阳手腕轻抖,长剑发出一声清越龙吟。她个头不高,一头赤金色卷发随意扎了个歪歪扭扭的小辫,随着她的动作左右甩动着,在阳光下格外惹眼,几缕不听话的碎发粘在汗湿的额角。最醒目的,是那小辫根部系着的一根月白色发绳,素净的颜色与她周身张扬的气势形成奇异的反差。
她的对手,一个以防御著称的金丹期体修,此刻面色惨白,双臂上覆盖的岩石甲胄已然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他望着对面少女眼中跳跃的、仿佛能焚尽一切的战意,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应师叔,我、我认……”
“输”字尚未出口,应朝阳的身影已如离弦之箭般爆射而出!
没有繁复花哨的招式,唯有一道凝聚到极致、煌煌如烈日初升的纯粹剑光!
“轰——!”
金铁交鸣的巨响伴随着岩石崩碎的爆裂声。体修壮硕的身躯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演武场边缘的防护光罩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他双臂的甲胄彻底粉碎,露出红肿渗血的皮肉,人已昏死过去。
演武场四周,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围观的其他宗门弟子和长老们,个个噤若寒蝉,看向场中少女的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与难以掩饰的恐惧。
“啧,没劲。”应朝阳撇撇嘴,随手挽了个利落的剑花,归剑入鞘。那炽烈霸道的剑意瞬间收敛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只是众人的幻觉。她甩了甩脑袋,那根不听话的卷毛小辫随之飞扬,月白的发绳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下一个是谁?方才不是嚷着要车轮战么?这就怂了?”
无人应声。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远处知了有气无力的嘶鸣,衬得场间愈发寂静。
“呵。”应朝阳轻嗤一声,眼中的兴奋迅速褪去,染上一丝百无聊赖。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的刹那——
“——哎呀呀,打完收工!小朝阳,你这最后一剑‘金乌坠’使得不错,有那么点为师当年万分之一的潇洒风采了!就是力道散了些,角度再刁三分,那大块头起码得多躺半年!”
一道慵懒带笑、风情万种的女声毫无预兆地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应朝阳脚步猛地一顿,明媚张扬的脸上瞬间笼上一层寒霜,眉头死死拧紧。
又来了。
这个莫名其妙的声音,这个自称为“赤霓”的女人,就像突然缠上她的心魔,时不时就在她脑子里喋喋不休。最初她以为修行出了岔子,紧张地内视了无数次,还惊动了族里人请了无数名医高人,却一无所获。这声音仿佛就扎根在她的剑骨深处,赶不走,骂不听。
“闭嘴。”应朝阳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周围的长老弟子们只看到她脸色忽然难看,还以为是对无人敢应战的不满,顿时更加屏息凝神。
“嘿?你这欺师灭祖的小混蛋!为师夸你你还敢甩脸子?要不是我日夜熏陶、细心指点,你能有今天这威风?早就跟你说了,打架不能光靠蛮力,要多用脑子!脑子!虽然你这块小木头疙瘩可能也没多少……”
那声音不但没停,反而更加来劲,语调悠扬,带着一种让人火大的戏谑。
应朝阳额角青筋跳了跳。是,这声音的主人的确时常在她修炼或战斗时冒出几句指点。那些见解往往精妙高深,一针见血,甚至远超家族长老的教导。她也确实因此受益,修为突飞猛进,对剑道的理解远超同辈,这才博得了“千年奇才”的名头。
但这绝非她所愿!这种不受控制的、被强行灌输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像个被操控的傀儡!更何况,这声音的主人性子极其恶劣,贪吃、怕死、嘴碎,还总爱对她的行事风格评头论足,与她信奉的力量至上的准则格格不入。
“我说,闭嘴!”她几乎是低吼出声,引来远处几位长老疑惑的目光。
“哼,不识好歹。”脑中的女声嘀咕了一句,总算暂时消停了。
就在这时,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慈祥的老者拄着蟠龙拐杖,颤巍巍地走上演武场,正是应家的大长老。他无视了场中凝固的气氛,径直走到应朝阳面前,目光扫过她辫子上那根已经有些磨损、沾染了灰尘和汗渍的月白发绳,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祖宗哎,你瞧瞧!”大长老从袖中摸出一根崭新的、一模一样的月白发绳,递到她面前,“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纳虚绳’是你娘用星辰砂和空冥蚕丝特意为你炼的保命宝贝!能储物,关键时候能救命的!别总不当回事,随便往头发上一绑就完事!万一丢了,或者跟人打架打坏了怎么办?”
应朝阳满不在乎地“哦”了一声,伸手接过新发绳,看也没看就随手揣进怀里:“知道啦知道啦,忘不了。这不是还在嘛。”她扯了扯自己脑袋上的小辫,那根旧的依旧牢牢系着。“再说了,真要是遇到我打不过的,跑不就完了?天下第一的路上,怎么能被一根绳子绊住脚。”
“跑?就你这见着强者比谁都兴奋的性子,能想起来跑?”大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朝阳啊,你天赋绝顶,千年难遇的‘纯阳剑骨’,是咱们应家未来的擎天柱!可你也不能……”
“行啦行啦,长老爷爷,”应朝阳笑嘻嘻地打断他,拍了拍腰间的剑柄,动作间充满了少年人的张扬与自信,“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一根绳子而已,您老就放心好了。燕翎呢?说好今天去‘黑风岭’找那头新冒出来的地火蜥蜴练练手的,那家伙皮糙肉厚,应该能多砍几剑。”她一边说,一边风风火火地就要往外走。
“站住!”大长老连忙拦住她,把刚给她的新发绳又往前递了递,“把新的换上!旧的给我,我让人帮你清理加固一下灵力印记!”老人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眼神里透出的担忧却远胜于责备。
应朝阳脚步一顿,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她其实很讨厌这种过度保护和无休止的叮嘱,仿佛她是个易碎的瓷娃娃。但她终究还是飞快地解下那根旧的发绳塞给大长老,同时将新发绳胡乱地往自己那头卷发上一绕,勉强扎了个比之前更歪更松垮的小辫子。
“好了好了,换好了!走啦长老爷爷!”
话音未落,她已迫不及待地化作一道赤红如火的剑光,冲天而起,嚣张地掠过宗门大阵,消失在远方天际。那身影决绝而耀眼,仿佛没有任何事物能够牵绊她追求极致的脚步。
演武场内外,众人这才仿佛集体找回了呼吸,长长舒了口气,低低的议论声嗡地蔓延开来: “走了走了…总算走了…” “看到那卷毛小辫子和月白绳,我腿肚子都转筋…” “快,通知黑风岭附近历练的弟子,就说…就说宗门有急事,速归!千万别撞上那位小祖宗!”
而此刻,已飞遁至云层之上的应朝阳,正不爽地抿着唇。
“——噗嗤。”脑中的女声又响了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嘲笑,“小朝阳,你扎头发的技术真是百年如一日地烂得别致啊!可惜了你这头天生卷毛,要是让为师来,保证给你编个最新潮的飞仙髻,迷死山下那群小修士!”
“赤!霓!”应朝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剑光都在空中颠簸了一下,“你再不闭嘴,我就去找寒潭冰窟闭关十年!饿死你!”她恶狠狠地威胁道。这几年她隐约发现,这个赖在她脑子里的家伙,似乎对“吃”有着超乎寻常的执念。
“别别别!小祖宗我错了!”赤霓的声音瞬间变得谄媚起来,“寒潭冰窟那地方鸟不拉屎的,想想就嘴里能淡出个…诶诶诶!前面那山头后面妖气隐隐,黑云罩顶,肯定有大家伙!冲啊小朝阳!快去给它点颜色看看!今晚加餐!”
应朝阳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神念向前扫去,果然察觉到一股不弱的妖气。她眼中瞬间燃起战意,速度再提三分,赤红剑光撕裂云层,直扑而下!
只是在她心底最深处,或许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对于脑中这个吵闹不休、来历不明的“师傅”,除了厌烦与抗拒外,早已悄然生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弱的习惯与依赖。
毕竟,从她幼时意外唤醒这道残魂至今,赤霓,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不会用看“仙人转世”、“天才”或“怪物”的眼神看她,而是会用那种气死人的、戏谑的、却又仿佛洞悉一切的语气,叫她“小混蛋”的存在。
剑光如陨星般坠向苍茫山林,新的冒险即将开始。而她们之间吵吵嚷嚷、磕磕绊绊的师徒之缘,也于此世,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