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是超人》岁岁明美

4、第 4 章

　　旁边的节目助理似乎试图缓和气氛，笑着插话：“小小画画可厉害了呢，是不是呀？”

　　小小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彻底无视了周围的所有声音和存在，只专注于她自己的世界，而那世界的边界，似乎就是她怀里的素描本。

　　苏雨晴的笑容彻底僵在了脸上。她所有的预演、所有的担心，都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不是抗拒，不是哭闹，而是彻底的、令人无力的寂静。

　　她就像一个对着空谷喊话的人，连回声都听不到。

　　节目组的跟拍导演大概觉得素材足够“戏剧化”了，打了个手势。工作人员立刻上前，流程化地笑着说：“好了，苏小姐，小小，那我们第一个小任务就是一起进乐园玩一下，熟悉熟悉环境吧？我们会跟着你们。”

　　苏雨晴如蒙大赦，至少不用继续僵在这里了。她努力维持着表情管理，看向小小，声音放缓：“那我们……进去玩好不好？”

　　小小终于动了。她不是回应苏雨晴，而是默默地、自己转过身，朝着乐园入口的方向慢慢走去。她没有牵苏雨晴伸出的手，甚至没有看她一眼，仿佛只是遵从指令，独自前行。

　　苏雨晴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最后只能无力地垂下。

　　她看着那个瘦小的、穿着旧蓝色连衣裙的背影，抱着她巨大的素描本，一步一步，沉默地走在前方。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却透着一股与周围欢快氛围格格不入的孤寂。

　　苏雨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股混合着挫败、尴尬和一丝莫名酸涩的情绪，快步跟了上去。

　　摄像机紧随其后。

　　这场被镜头注视着的、仓促的“母女”初见，以一种远超苏雨晴预料的最糟糕方式——寂静无声的尴尬，拉开了序幕。

　　她原本担心自己会做不好，而现在，她连“做”的机会似乎都没有。对方根本不给任何反馈，就像一捧安静的沙，她越是用力，沙流失得越快。

　　前路，似乎比她想象得还要艰难得多。

　　奇趣乐园里充满了孩子们的尖叫欢笑声和欢快的音乐，五彩斑斓的设施旋转跳跃，构成一个喧嚣而梦幻的世界。但这份热闹，却更加反衬出苏雨晴和小小之间的寂静有多么突兀。

　　工作人员在一旁提示：“苏小姐，可以带小小去玩一些项目，互动一下。”

　　互动？怎么互动？苏雨晴看着前方那个自顾自慢慢走着、对周围一切热闹仿佛充耳不闻的小小背影，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她快走几步，勉强与小小并肩，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快：“小小，你想玩什么？旋转木马？还是那边的小飞机？”她伸手指向那些色彩鲜艳的设施。

　　小小的脚步停了一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旋转木马。木马上下起伏，伴随着叮叮当当的音乐，上面的孩子们笑得开心灿烂。

　　就在苏雨晴以为她或许有兴趣的时候，小小却收回了目光，低下头，更紧地抱住了怀里的素描本，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大声的拒绝，也不是怯懦的躲避，就是那样一个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摇头动作，却像一堵无形的墙，再次将苏雨晴隔绝在外。

　　苏雨晴的笑容僵在脸上。不行，不能就这样下去，镜头还在拍着呢。她想起林薇的叮嘱，“正常表现”，但也要有“表现”才行啊。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再尝试一下。她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与小小平行，声音放得更柔：“那……摩天轮呢？你看，那么高，可以看到整个乐园哦。”她试图用描述引起孩子的兴趣。

　　小小依旧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有些旧的白色小皮鞋上，对她的提议毫无反应。

　　跟拍的摄影师调整着角度，捕捉着苏雨晴蹲着努力沟通而小小完全漠然的画面。苏雨晴甚至能感觉到镜头后工作人员那种“果然如此”的无声叹息。

　　尴尬和挫败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越勒越紧。她几乎能想象到这段素材被剪辑成什么样——一个努力却无比失败的妈妈，和一个完全不配合的古怪孩子。

　　必须做点什么。

　　她看到旁边有卖气球和卡通发箍的小摊，灵机一动：“你等等我！”

　　她快步跑过去，买了一个最可爱的、带着毛茸茸小熊耳朵的发箍，又挑了一个印着草莓图案的氢气球。

　　“你看！”她跑回来，气喘吁吁地，努力展现出惊喜的样子，把发箍递到小小面前，“喜欢吗？这个小熊耳朵，多可爱呀！”

　　她甚至自己先示范性地戴了一下，晃了晃脑袋，试图逗笑她。

　　小小的目光终于从鞋尖抬起，落在了那毛茸茸的发箍上，看了几秒。就在苏雨晴以为这次终于奏效时，她却只是又摇了摇头，甚至微微后退了半步，将素描本抱得更紧，像是要抵御什么不必要的入侵。

　　氢气球在她们之间轻轻晃动，那颗鲜红的草莓图案此刻显得无比讽刺。

　　苏雨晴举着发箍的手，彻底僵在了半空。所有的热情和努力都被这无声的拒绝彻底浇灭。她感觉自己像个蹩脚的小丑，在唱着无人欣赏的独角戏。

　　周围是震耳欲聋的欢声笑语，而她们之间，只有令人窒息的沉默。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似乎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跟拍导演低声说了句什么。一名女性助理走上前，笑着打圆场：“小小是不是有点害羞呀？那阿姨陪你去坐旋转木马好不好？我们就坐一圈？”

　　令人意外的是，小小虽然没有点头，但也没有拒绝助理的靠近。助理试探性地伸出手，小小迟疑了一下，竟然没有躲开，任由助理牵着她的手，朝着旋转木马的方向慢慢走去。

　　苏雨晴愣在原地，看着那一大一小两个背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刺了一下。

　　她努力了那么久，换来的全是无声的拒绝。而工作人员只是简单一句话，小小却接受了。

　　所以……问题还是出在她自己身上？是她这个“临时妈妈”太令人讨厌，以至于孩子根本不愿意接纳她？

　　挫败、委屈、尴尬、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难过，瞬间涌了上来，让她鼻子发酸。她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气球绳子，掩饰住瞬间泛红的眼圈。

　　她像个被遗忘的配角，手里拿着可笑的小熊发箍和草莓气球，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助理将小小抱上一匹白色的木马，然后站在旁边守着她。

　　音乐响起，木马开始旋转。小小坐在上面，小小的身子随着木马起伏，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她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欢笑或者张开手臂，只是安静地坐着，一只手扶着木马的柱子，另一只手依旧紧紧抱着她的素描本。

　　她仿佛置身于一个透明的玻璃罩里，外面的热闹与喧嚣，以及那个站在下面呆呆看着她的“临时妈妈”，都与她无关。

　　苏雨晴看着旋转木马上那个安静得过分的小小身影，忽然间，所有事先设想好的“剧本”——温馨互动、其乐融融——全都彻底失效了。

　　她原本以为最大的挑战是完成任务，是如何扮演好一个母亲的角色。但现在她发现，她连第一步，如何靠近这个孩子，都做不到。

　　镜头无声地记录着这一切：木马上孤独的孩子，和木马下更加孤独的大人。

　　苏雨晴深吸了一口弥漫着糖果甜腻气息的空气，却只觉得满心苦涩。她默默地把自己手里那个小熊发箍戴在了头上，毛茸茸的触感此刻只觉得滑稽。

　　她看着小小，看着那双空洞望向远方的大眼睛，一个清晰的念头浮现在脑海：

　　这档节目，对她而言，或许根本不是挑战如何成为“超人妈妈”，而是挑战如何敲开一扇紧闭的、无声的门。

　　而她，连敲门砖都找不到。

　　旋转木马停了。

　　音乐止歇，小小被工作人员从木马上抱下来。她双脚刚一沾地，就立刻退开一步，再次恢复了那种独自存在的状态，低头抱着她的画本，仿佛刚才那段短暂的、被动的乘坐从未发生过。

　　苏雨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走上前去。她头上的小熊发箍显得格外突兀和可笑。

　　“好玩吗？”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尽管心里知道大概率得不到回应。

　　果然，小小没有任何表示。

　　一旁的工作人员看了看时间，笑着打断这持续低迷的气氛：“好了，苏小姐，小小，今天的预热拍摄就到这里结束了。辛苦了！”

　　结束了？苏雨晴愣了一下。这就结束了？她感觉自己什么都没做，除了不断遭遇无声的拒绝和令人窒息的尴尬。

　　几个工作人员开始收拾器材，气氛一下子从之前的“演出状态”松弛下来。没有人再多看苏雨晴一眼，仿佛她的任务已经完成——或者说，她已经完成了她作为“对照组”的使命：提供了一段足够糟糕和尴尬的初次见面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