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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将军六罪:避而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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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拓云无空休息,找出衣衫套上,带着姜又春立即去伙房检查所剩粮食,把原本定为她的粮食分出来,算进所有粮食里,即便是这样,粮食最多多撑一顿,无奈,李拓云只好让伙夫一天做两顿饭,病人的饭里多加点油,她喝稀粥。
碗里就几粒米,喝完很快就饿了,李拓云勒紧腰带,像昨日一样给病人喂药,蹲下站起,两眼发黑,姜又春扶住她,想劝解却无法劝解,全军上下都没几口粮,也挪不出几口给李拓云,“公主,先去歇会儿。”
这样的日子已经三天了,军中的剩的粮食最多撑到明天太阳落山,今日又死了十三个病人,等到后天,军中的会死上一半的病人。
“哑乐割血当药,晕倒在伙房,被人发现,喂了点药汤,还没醒过来。”姜又春到伙房取粥才知道这件事,伙夫都当哑乐疯了,熬好的药汤舍不得丢,只好端出来喂给病人,这事除了伙夫和她,没人知道。
李拓云烦恼:“有用吗?”
“药就和水一样,吃进胃里,当成食物消化了,他割了好几日了,脸色惨白,要是真有用,今天也不会死那么多人了。”姜又春扶着李拓云往营帐走,“公主回去睡会儿,奴去给公主要碗水来。等哑乐醒来,奴在和公主去看他。”
李拓云双腿无力,现在想去看人,也有心无力,她听姜又春的,回到营帐,躺下休息。
太饿了,昏昏沉沉睡过去,迷糊之中感觉到有东西在摸脸颊,李拓云没有力气睁开眼,想着可能是风吹了进来,吹动衣服挠着脸颊。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李拓云听到脚步声停下,“又春,你扶我起来吧,我喝点水。”
姜又春走过去,扶起李拓云,喂去汤水。
肉腥味入口,李拓云猛然睁眼,看着碗里的肉块,“哪里来的肉?”
她检查过军中所剩粮食,只剩一些粗米,猪油渣都没粒,怎么会有肉,她推开碗,“伙夫烹煮了尸体?”
“不是的,公主。”姜又春喂去肉汤,“是袁将军带人打了百来只野兔、山鸡,伙夫做了一些,每个人都有,公主放心吃。”
李拓云:“他没有遇到敌军?”
姜又春摇头:“外面天已经黑了,袁将军带人夜出,没遇到敌军。军医说病人的温热降了下来,看来哑乐的血还是管用的。”
李拓云喝着肉汤问:“他醒了吗?”
姜又春:“醒了,我让伙夫给他送了肉汤,公主明日再去看他吧。”
“嗯。”李拓云饿得没力气,有心也无力,“告诉他,让他不要再割血。”
“是。”姜又春一勺一勺的喂药汤,等药汤见了底,扶李拓云躺下,吹灭蜡烛才出营帐。
睡到半夜,李拓云又感觉有人在摸她脸颊,她缓缓睁开眼,看着面前坐着的人影。
这个人影不像姜又春,更像裴景和。
裴景和离开当日,袁不离派人去找了,却没找到他的踪迹。
是她害了他,贸然开战,察觉不到敌军混进营帐,害死了他,又把他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裴景和高傲,肯定恨极了她,又怎么会回来,这也许是梦吧。
“裴三罪。”李拓云抬手。
面前的人影愣了一秒,身体前倾,抓住李拓云的手放在脸颊上。
“你恨我吧。”李拓云问,他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将军,相遇后,他自降身份成了床奴,还因此丢了性命。
人影不说话,只是坐着。
“你应该恨我的。”李拓云说,“我不喜欢你,却利用你,得到你的权力,指挥你的军队,对你从来没有好脸色。我们只是交易,你对我却比我对你要好。”
李拓云手往下移,移到对方脖颈,“刀划过时很疼吧。”
指下的伤痕触感柔软,还未完全结痂,李拓云眼里闪过一丝亮光,手往下移,抓住人影的手,闭上眼睛,“陪我一会儿吧。”
人影不动,由着她抓着手,看着她睡去,等她睡熟,低头亲吻她的脸颊、眼睛,嘴唇,依依不舍的抓开她牵着的手指,放在身侧。再次低头亲吻她的额头,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停下,压低声音,“我会守在周围,等粮草到来那日再离开,这几天你们先吃着野物充饥,别告诉她我来过。”
姜又春点头屈膝行礼:“恭送将军。”
营帐内的李拓云睁开眼。她睡眠浅,易醒,难以入睡。
营帐外的脚步声已经消失,裴景和走了。野物是他捕来的。到处都在打仗,方圆三里内没有野物,他肯定走了很远,才找到百来只野物。
李拓云闭着眼继续睡,等天一亮,她醒来,照例去病营看病人,视察军队,等天一黑,回到营帐休息。
睡下不久,熟悉的马蹄声从帐外传来,马蹄的速度减慢,停在帐外,接着传来熟悉的下马声,脚步声极轻。
门口的姜又春应是提前掀开帐门,帐外的人走进帐内,停在榻前,依旧抚摸塌上人的脸颊,低头亲吻李拓云左眼,声音压得极低,“吾妻,我好想你。”
裴景和也想留下来,但自他醒来,所有的事都变得不一样了。
“我真的好想你。”裴景和撩开她耳边的碎发。
等粮草一来,裴景和就要走了,留下来的每一刻,都是倒计时,他舍不得走,又无法留下来。
原先他以为能和李拓云做一对没有感情、只有床榻之礼的塞外夫妻,当刀划过他的脖颈,他脑子里想的都是李拓云。
李拓云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他以为自己只爱她的身体,当真的离开,他又无法控制想她,想到不日之后就是诀别,裴景和无法接受,他刚刚找到的妻子,刚刚心动,相处时光不到四十天,就要分开,以后再也无法相见。
裴景和低头亲吻李拓云嘴角,底下的人不知是梦中呢喃,还是被惊醒,回应他的吻。
裴景和错愕,直起身体,看着底下的人。
李拓云真的醒了。
裴景和下意识起身逃走。
手腕被李拓云抓住,她问,“为什么要走?”
裴景和甩开她的手,迈步往帐外跑。李拓云翻身爬起,光脚跳下床,追出营帐。
裴家军不受李拓云掌控,不论裴景和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不能走,他必须留下来,直到李拓云拥有一支属于自己、所向披靡的军队,他才可以走。
裴景和翻上黑珍珠,扬鞭驭马,李拓云追在后面,脚被地上的沙石割出血,她不管不顾往前追,大喊“裴三罪!”
喊声惊醒帐内休息的士兵,李拓云大喊,“拦住他,快拦住他。”
不管怎样,裴景和才是他们的首领,李拓云是公主不假,但将军在这儿,没必要听公主的。
士兵杵在原地不动,裴景和逃出营帐范围,李拓云跑过去,身后留下一路的血。
裴景和已经跑没了影,李拓云还在朝着他消失的方向追赶,一不留神被地上乱放的木头绊倒,嘴里喊着“裴三罪!”
身后的喊声传进耳朵,裴景和头也不回的往前跑。李拓云爬起,被赶到的姜又春拽住,“公主,你流血了。”
李拓云顾不上脚上的伤口:“快去给我牵一匹马来。”
姜又春:“他已经走了。”
“你不去,我自己去。”李拓云抓开姜又春的手,撑地站起,踩着石头跑向临时的马厩,地上的血连成一条线。
姜又春跑到她面前:“你有了马又怎样,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李拓云愣在原地,她的确不知道裴景和去了哪里。
姜又春:“他走了,你也走,将士群龙无首,若是敌军再来,我们都回不了家,只会死在这儿,我们第一次相见时,你说过的话你还记的吗?”
事情刚过去不到两个月,李拓云当然记得,她代替姑姑出塞,是为了平衡朝廷争执,是为了帮帝奶奶解忧,是为了登上皇位,可两个月以来,因她折损的将士万余名,平瑶也被姞如英做成了菜,她也被困在这荒野里。她空有一腔野心,事业毫无进展。
“公主,跟奴回营帐吧。”姜又春夺走李拓云手里的缰绳,牵着她的手,“奴给你上药。”
李拓云冷静下来,又春说得对,裴三罪走了,她不知道去哪里找他,现在跑出去,不遇到敌军也会迷路,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李拓云跟着姜又春回营,坐在榻上,抬起双脚,姜又春跪在面前,抱着她的腿,用镊子一点点夹出陷在肉里的碎石头。
李拓云不喊疼,只是静静的坐着。
姜又春膝前放了一小堆染血的碎石:“公主,疼就喊出来吧。”
“我不疼。”李拓云想起被做成菜的平瑶,被割脖子的裴景和,这点疼和她们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她回想过去两个月,太急于求成了,太想立功,太想让皇城的人知道她也有本事,不计后果的攻城,却换来数万名将士的尸体,以后万万不能再这样了。
姜又春尽量放缓速度,洗去她脚底的泥沙,上药,扶着李拓云躺在床上。
李拓云问姜又春:“他还会回来吗?”
姜又春近距离见过裴景和,他看上去和正常人太不一样,他不想见公主,也是情有可原,“还有一会儿天就亮了,公主赶紧睡会儿,等天亮了,人到处走来走去,吵着公主。”
“嗯。”李拓云知道姜又春不想回答她,闭上眼睛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