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似乎很多鬼》浪里小龙

10、第 10 章

　　唐珺几乎是麻木地走向那抹鲜亮的红色。汽车的鸣笛、夏末的蝉鸣——都彻底褪色，沦为模糊不清的背景噪音。她的全部感官，仿佛刚从冰冷的海底被打捞上来，唯一能清晰感知到的，只有那道身影，以及自己胸腔里过于用力、几乎带来痛楚的心跳。

　　行风旻放下了手中一个巴掌大小、像是收音机与平板电脑结合体的灰色设备，屏幕上的波形图正剧烈跳动着。她抬起头，看到唐珺，脸上立刻绽开一个充满活力的笑容，但那笑容在她迅速扫过唐珺全身后，便转为一种专注的严肃。

　　“学姐！”她快步迎上来，没有多余的寒暄，一只手自然地扶住唐珺的手臂。触碰的瞬间，唐珺几乎要瘫软下去——那支撑并不只是来自物理上的力量，而是一种奇异的、精神上的。自从面试结束后就一直萦绕不散的、那种仿佛踩在流沙上的下坠感，似乎被暂时止住了。

　　“你看起来糟透了。”行风旻的眉头皱起，语气里满是担忧，眼睛上下打量着唐珺，唐珺看起来像是被玩坏了，眼神孔洞，皮肤苍白，以及那几乎肉眼可见的、围绕在她周身的惊惶气息。

　　“比电话里听起来还严重。来，先把这个喝了。”

　　她从身旁那个鼓囊囊、布满各种口袋的工装风格背包侧袋里，掏出一罐绿色的功能饮料，利落地拉开拉环后，不由分说地塞进唐珺冰凉的手里。

　　唐珺顺从地双手捧着喝了一口，过甜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能量感。她的目光却无法从行风旻的装备上移开。那个女孩不再是超市里亲切的收银员，也不再是奶茶店前阳光的大学生。她腰间系着一件多功能战术腰包，几个小袋子里露出铜钱、装着不明粉末的小玻璃瓶、一捆色彩诡异的细绳。她的一边耳朵里塞着一个蓝牙耳机，细微的电子音偶尔从中泄漏出来。

　　“风旻…你…”唐珺的声音干涩。

　　“兼职嘛，总得专业点。” 行风旻笑了笑，试图让气氛轻松些，但眼神里的锐利并未减少分毫。她没有回避唐珺的目光，反而拿起那个灰色的设备，“便携式环境场强记录仪，改装的。能捕捉到一些…嗯…异常的波动。刚才你靠近之前，这里的读数高得有点吓人。”她指了指屏幕上一条几乎要顶出屏幕的尖峰脉冲。

　　“现在稳定一些了。”

　　稳定？是因为她吗？唐珺脑中那个冰冷的词——“锚点”——再次浮现。

　　行风旻似乎看穿了她的思绪，但她没有询问，而是话锋一转，切入正题“学姐，电话里说不清。你现在必须告诉我，除了听到的声音，还有没有别的感觉？比如，看到不该看的东西？身体某处突然发冷或者刺痛？脑子里闪过根本不是你的记忆？”

　　她的问题精准得可怕，每一个都像针一样扎在唐珺最新鲜的伤口上。唐珺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那里曾被明熠辉冰冷的手指触碰过，此刻似乎又开始感受到深入骨髓的酸麻。

　　“有…”她喃喃着，断断续续地描述了面试结束时那直接砸入意识的、无声的破裂感，以及更早之前，在楼道里看到的那些蠕动的字迹和无限循环的阶梯。

　　行风旻听得极其认真，那双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手指偶尔在记录仪的触摸屏上快速滑动，标记着时间点。她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仿佛只是在听一份故障报告。

　　“明熠辉…碰了你哪里？”她追问，语气平静，但唐珺感觉到她扶着自己手臂的手微微收紧了些。

　　“手…还有，后颈。”唐珺老实回答，一股强烈的羞耻感却伴随着恐惧涌上来。

　　行风旻的嘴角抿成一条细线。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什么，然后从腰包里掏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条非常细的银链，底下坠着一颗不大、黑色石头，石头表面打磨得异常光滑，似乎能吸入光线。

　　“拿着，学姐。”
　　她将链子放入唐珺掌心。石头触手瞬间，唐珺感到一种奇异的、沉重的冰凉，仿佛握住的是一小块凝固的深海。更让她惊讶的是，当这石头贴近皮肤，她耳中那些残留的、细微的耳鸣般的杂音，竟然真的减弱了几分。

　　“这是…”

　　“黑曜石，稍微处理过。”行风旻言简意赅地解释，帮她将链子戴好，让石头贴在她的锁骨之间。
　　“能帮你…屏蔽掉一些低频段的杂音，让你精神集中点。别弄丢了，很重要的。”

　　就在这时，行风旻别在腰包带子上的一个像是手电筒的环形装置，突然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声。它的镜头微微调整了角度，自动对准了楼的入口方向。

　　行风旻的目光立刻跟了过去，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她抬手按了一下耳机。

　　“读数又跳了？”她低声自语，更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她转向唐珺，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之前的镇定，甚至带上了一丝跃跃欲试的兴奋。

　　“学姐，我们得进去了。”她宣布，语气不容商量。

　　唐珺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恐惧再次笼罩了她。
　　“现在？一定要进去吗？我…”

　　“必须进去。” 行风旻打断她，她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催眠般的说服力。
　　“那个老头的手段拙劣，像苍蝇一样讨厌，有可能是他激怒里面的东西。这东西只能暂时缓解，问题的根源在里面，不进去解决掉，你无论逃到哪里都没用。它已经盯上你了。”

　　“可是…”

　　“别怕。”行风旻再次抓住她的手臂，这次力量很大，带着坚决，“跟着我，按我说的做。我需要你，学姐。你也许能感知到那些我看不见的缝隙。”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你戴着这个，它们现在会更关注你，而不是我。这是我们最好的掩护。”

　　这话像冷水一样浇在唐珺头上。她突然明白了，自己颈间这块石头，或许并不仅仅是保护那么简单。它可能也是一个标记，一个诱饵。

　　行风旻已经不再看她，而是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看起来像是拍立得的相机，但那个复杂的镜头还连着几根导线，连接着她手腕的小块显示屏。她调整了一下设置，随后深吸一口气，望向那栋在午后阳光下依然显得阴沉安静的居民楼。

　　楼的入口处，里面的楼梯拐角沉浸在浓重的阴影里，仿佛一张沉默的、等待着猎物自己走入的嘴。

　　“记住，”行风旻的声音变得异常冷静，“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跟紧我。如果感觉我要你做什么，立刻照做，不要犹豫。”

　　她迈出了第一步，踏入了楼的阴影。

　　就在那一刹那，唐珺清晰地看到，行风旻手腕上那个显示模块的数值猛地飙升，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嗡鸣。而她自己锁骨间的石头，也仿佛回应一般，传来一阵短暂而尖锐的刺疼。

　　那栋楼，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