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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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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生贺涧书,见过两位姑娘了。”
男子“唰”一下合拢折扇,微微欠身,彬彬有礼地对着余青和阿兰二人作揖问好。
衣袖随动作摆动,带起一阵沁雅的馨香。
礼毕,他又转向身旁严阵以待的官兵,用扇子点在已经拔出一半的刀锋上,堪称温和地劝说道:
“快把这凶器收起来,别吓着两位姑娘,对待妇孺要学会怜香惜玉,不要总是想着用威压恐吓的那一套。”
余青站在门坎内,眯着眼睛欣赏贺涧书的表演。
先不提昨晚莫名其妙的异装癖行为,单看眼前的贺涧书,仪表不凡又斯文有礼,话未出口便先带上三分笑,端的是一位翩翩公子。
不过余青总觉得有种莫名的违和感,心里升起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但一时又无法形容。
像什么来着呢?
啊对……百分百刻板印象中的金融男!
贺涧书见余青一副看入迷了的样子,十分自恋地整了整发带。
这就对了嘛,他一向的宗旨就是,能靠脸完成的事情就不要动手,大家和和气气的多好。
余青心道:“更像了!”
“还未请教两位姑娘芳名?”贺涧书眼含秋波,近乎公然开屏的程度。
余青却压根不吃这一套。
她被贺涧书这自来熟的模样弄得浑身一激灵,抖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干巴巴地指着自己:“余青。”
然后指了指身后:“阿兰。”
贺涧书继续好言相劝:
“余姑娘不必害怕,只是去问个话罢了,既然姑娘说有误会,那在县衙把误会解开岂不更好?”
余青深感这个人有点精神分裂。
一开始威胁把她带回去审问,现在又让她不要害怕,敢情红脸白脸全让贺涧书一个人唱了?
贺涧书这个烦人精昨晚偷偷摸摸装乞丐,今早又带人包围客栈,不知道心里藏了什么主意。
但或者也未必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只是自己穿越来的时机微妙,恰好赶上了。
与其之后一而再再而三地躲闪,不如借这个机会正面接触一下,也好探听虚实。
而且系统说过,小二楼的房屋产权已经归入自己名下,想来官府那边都留有凭据,她倒并不害怕去对质一番。
思及此处,余青颔首道:“带路吧。”
“不可以!”
阿兰从后面一把抓住余青的袖子。
余青下意识回头,一张憋到通红的小脸猝不及防撞入视线,两汪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咬牙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来。
“你不是告诉过我不要屈服的吗?”
“明明是你说的,靠自己的力量也能在这世间立身……我都已经相信了!”
“为什么要给我希望,如今却争也不争一下就认命了呢!”
阿兰一声一声质问着,情绪越来越激动。
她将余青挡在身后,一点点往客栈内退,发狠胡乱挥舞着手中的棍棒,指节都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不甘的泪水终于大颗滚落,彻底模糊了视线。
光……
到底何处才能追寻到光?
这该死的人生!
凭什么从出生就注定如此痛苦的活着!!
因为阿兰这番不受控制的举动,情势陡然紧张起来,官兵们已经抬手按在刀柄上,只等为首之人一声令下就冲杀进去。
这回轮到贺涧书看戏了,他既不制止官兵,也不下令抓捕,只是嘴角含笑地立在那里,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用扇子随性敲击着掌心,双眼却时刻观察余青的反应。
余青顾不上许多,从背后紧紧抱住了阿兰。
她比阿兰高一个头,双臂从阿兰肩前穿过,正好将阿兰整个拥在怀中。
“阿兰,冷静!”
“不要怕,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只是随他们去官府核验一下文书。”
“你在客栈乖乖等我好吗?我很快就回来,我们不是还和刘三娘说好晚上要一起吃庆功宴的吗?”
余青的声音柔和但坚定,就这样一句一句不容置疑地将阿兰的神智拉了回来。
余青的手掌一下一下轻轻拍抚阿兰的后背,像哄孩子一样,源源不断散发出安全的信号,耐心承接住她的一切情绪起伏波动。
阿兰手上的动作越来越迟缓。
终于,“啪嗒”一声棍子脱手,咕噜噜滚远了。
阿兰转过身,搂住余青的腰埋头痛哭:“不!我不要和你分开!”
“如果不能堂堂正正地活着,那我宁可去死!”
“如果像你这样的大善人也得不到好报的话,这世间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阿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嗓子都哑了。
余青叹息一声,捧起阿兰的脸颊温柔擦拭泪渍:“都哭成小花猫了,操心得还不少。”
言罢,还刮了刮阿兰的鼻尖。
阿兰才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激了,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
外面包围的官兵听闻二人的对话亦有所动容,阿兰说的又何尝不是他们的心声呢。
之前只是这世道硬逼着人浑浑噩噩地或者罢了,如果有机会站起来,谁又甘心跪下呢?
众人不由得对余青更加高看一眼,这名女子胆识见识俱是不凡,不知道究竟是何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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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衢县署。
主簿将材料铺在桌案上,一一比对着核验完毕,道:“市籍文书一应俱全,房契和地契也都没有任何问题。”
余青接过主簿递来的契约,贴身妥善收好。
“实不相瞒,这间客栈乃是祖产,不过我自小辗转在外游学多年,一直无瑕打理,这次来看没想到竟被恶人占去了,现下大家把话说开就好。”
早晨带头抓人的捕快李同眼下完全没了精气神,七尺高的小伙子,面红耳赤满脸羞愧,嗫嚅半晌,才终于挤出蚊子大点声的“对不住了”。
言罢对着余青的方向一抱拳,深深弯腰鞠躬下去。
“一人做事一人当,都怪我不好,与贺衙内无关。”
“此前我接到百姓举报,私下里盯张记客栈这间黑店已经有段时日了,但因为……”
李同似是有所顾虑,停顿了一下:“因为自己武艺粗疏,始终不敢掀起正面冲突。”
“没想到此事偶然被贺衙内知晓了,他鼓励我应当要为百姓伸张正义,所以才会约我一同带兵去查的。”
“哎……只是可恨,晚了那么一步。”
李同犹自愤愤不平。
老捕头脾气火爆,骂骂咧咧地上前就是一脚,李同一时没站稳,摔倒在地。
李同不敢喊痛,三两下利落爬起来,继续抱拳鞠躬。
“无能的东西!当然全是你的罪过,不要以为耍点小聪明拉上了贺衙内垫背就可以免罚!平日里看起来呆头呆脑的,没想到心思如此狡诈!”
“不是,我没有……”
李同委屈极了,忍不住剖白心迹,刚一开口就又被老捕头狠狠踹了一脚。
“老捕头息怒,李捕快维护治安的本意也是好的,世道安稳太平了,也为我这样有志从商的弱女子增了不少底气呀。”
余青见状赶忙拉住老捕头,好声劝慰道。
贺涧书也朗声笑说:“对呀老捕头,到时等余掌柜新店开业,我和李同亲自送几挂红纸鞭炮过去,以咱们官府的正气彻底震去客栈里恶人残留的晦气,如何?”
老捕头“哼”了一声,苦主和财主都来说情了,他也不好不给面子。
“哎?不过话说回来……”
贺涧书话音一转,满脸好奇地问:“那店主夫妇为恶多端,像余掌柜这样的‘弱女子’又是如何轻轻松松夺回家产了?”
余青压根不上贺涧书的套,莞尔一笑道:“自然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
“儒家主仁爱,导人向善,像贺衙内这样的读书人,想必深有体会吧。”
余青暗中瞪了贺涧书一眼,还把重音落在了“深有体会”四个字上,意思是不想我把你的事情一起抖落出来,就不要没事来招惹我。
贺涧书果然轻摇折扇,呵呵一笑,这个话题总算揭过。
衙门里并非善地,余青无意久留,正待她准备告辞离去的时候,一名小衙役惊慌失措地跑上堂前,对着主簿一阵耳语。
主簿听后也是一惊,低声确认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呀,大人,尸首已经带回来交由仵作查验了。”
“尸首”二字一出,一下子将堂上众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虽然面上装出不在意的模样,但无不竖起耳朵仔细听。
一时之间心里各有猜测。
主簿对小衙役摆摆手,“行了,你先下去吧,告诉县令大人我片刻后就到。”
主簿思忖了一下,捻了捻胡须缓缓开口: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恐怕不出半天就会传开,诸位也都或多或少与此事有牵涉,那我也不多隐瞒了,大家还是心里有个数比较好。”
“今早有人来官府报案,说城西二里外的一处荒草丛中发现两具尸首,俱被砍落了了头颅,曝尸郊野。”
“刚刚衙役来报,确认死者就是昨夜潜逃的张氏夫妇。”
“最可怕的是,刀口干净利落,恐怕是内功极高之人所为。”
嘶——
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当真死了?”老捕头有点难以置信,“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或者信息?”
“呸,便宜他二人了。”李同愤愤道,犹嫌不解恨。
这二人近些年来涉嫌杀害、买卖的人口,因为断魂坡户籍管理混乱,详细数目实在无从查起。
不过根据线索推断,很可能不下几十,一命抵了实在无法告慰那些逝去的亡灵。
贺涧书依然是看热闹的心态,拍掌称快道:“果然善恶到头终有报,如此,这件事也算有一个圆满结局了。”
众人于是改口,点头称是。
唯有余青沉吟不语,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