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烙印：1937》》国华

4、 洞中生隙

　　冰冷刺骨的河水像无数细针，穿透衣物，直刺骨髓。零将陈小远尽可能高地托在怀里，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废弃水道的浑浊泥水中。每一步都沉重而粘滞，淤泥试图吞噬他的靴子。成像眼镜的夜视模式将世界渲染成一片诡异的淡绿色，水面上漂浮着破碎的木板、散乱的枯草，以及一些难以辨认的、令人不安的碎屑。一只肥硕的老鼠突然从旁窜过，水面划开一道涟漪，陈小远吓得猛一哆嗦，小脸埋进零的肩颈，不敢再看。

　　“别怕，”零的声音压得很低，在水道的微弱的回声里显得格外清晰，“就快到了。”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触碰着胸口的衣物，下方的锚点正持续传来一种几乎难以察觉、却又无法忽视的温热震颤，如同一个沉默的罗盘，自离开防空洞后便一直隐隐指引着方向。

　　突然，那震颤变得急促起来，像一颗被敲击的音叉，在他脑海中激荡起清晰的机械音：【警报：检测到50米范围内存在高价值历史物证，能量特征显著。方位：正前方，水面漂浮物。】

　　零立刻加快脚步，浑浊的污水因他的动作发出哗啦声响。在水道一个近乎九十度的拐弯处，水流因障碍物而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一个深蓝色的、被水浸透的粗布包裹正在其中无力地打转。他用随手捡来的长树枝小心地将包裹勾到近前。

　　包裹沉甸甸的，系得很紧。零将它捞起，打开湿透的结。里面是一个绣工精细、却已被血渍和污水染得斑驳的平安符，红色的底子上绣着一个清晰的“林”字。紧挨着它的，是半张被小心翼翼折叠起来的泛黄纸张，上面是用简陋油印机印制的文字和表格——这是一张安全区发放的临时救济券，右下角盖着约翰·拉贝的签名印章，日期清晰地印着：1937年12月12日。

　　南京城破的前一天。

　　【一级物证获取确认：‘林氏’平安符（关联个体命运见证），安全区救济券（制度存在证明）。锚点能量吸收中…当前能量水平：26%。】机械音汇报着，仿佛只是在记录一些冰冷的数据，而非一个家庭破碎的象征。

　　就在这时，“突突突——”一阵低沉的马达轰鸣声由远及近，从水道前方传来，打破了地下的寂静！零全身肌肉瞬间绷紧，来不及细想，他将布包迅速塞入随身空间，一把抱起陈小远，目光急速扫过水道壁面——那个军大衣男人提到的隐蔽暗格就在左前方不远处！

　　他侧身挤进那仅容两人蜷缩的狭窄空间，几乎就在同时，一道刺目的白光划破水道的黑暗。日军的巡逻艇！探照灯的巨大光柱像一把冰冷的剃刀，粗暴地刮过水面，缓缓移动，搜索着任何可疑的痕迹。

　　零紧紧捂着陈小远的嘴，连呼吸都几乎停止。他能感觉到孩子身体的剧烈颤抖。光柱扫过他们藏身的暗格前方，甚至在那浑浊的水面上停留了足足两三秒，照亮了漂浮的污物和溅起的水珠，离零的脚踝仅有咫尺之遥。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里面有人吗？出来！”（日语）日军的喊叫声顺着水道传来，带着回音，更添了几分恐怖。

　　零屏住呼吸，心脏沉重地撞击着胸腔。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胸口的锚点猛然发烫！他瞬间想起刚刚解锁的新功能——短距离信号屏蔽！意识集中，如同启动一个无形的开关，锚点微光一闪，一层极其微弱、几乎不可见的能量场以他为中心迅速扩散开来，覆盖了暗格周边一小片区域。

　　巡逻艇上，手持热成像仪器的日军士兵疑惑地拍了拍设备屏幕，上面代表生命热源的红点信号突然变得极其模糊、闪烁不定，最终淹没在杂乱的背景噪音中。

　　“故障了吗？”（日语）另一个士兵嘟囔着。
　　“可能是水道太潮了。走吧，没什么好看的。”（日语）

　　探照灯光柱不甘心地又扫了两下，终于移开。马达的“突突”声重新响起，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黑暗的水道尽头。

　　零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几乎虚脱。陈小远也放松下来，小声地抽着鼻子。

　　刚钻出暗格，还没来得及继续前进，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呻吟声顺着水流声飘来。零立刻警惕起来，成像眼镜扫描声源方向——生命体征微弱。

　　他循声小心走去，在拐角另一侧，发现了一位老妇人。她的下半身被几块坍塌的水道砖石死死压住，浑浊的河水已经没到了她的胸口，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

　　【检测到濒危生命体：女性，约68岁，生命体征持续衰减。符合救助条件。生存概率计算：42%。】锚点的提示冰冷而及时。

　　“坚持住！”零低喝一声，先将陈小远放在一块稍干的石头上，立刻取出医疗包。他先是小心地将纳米止血凝胶注入老妇人被压变形的腿部，减缓内出血和疼痛，然后双手抵住最上面的一块巨石，腰腿猛然发力！

　　肌肉绷紧，额角青筋暴起。石块在水中异常沉重，但求生的意志和经过强化的身体机能发挥了作用。石块终于被撬开一道缝隙，他小心地将老妇人拖了出来。

　　“谢…谢谢你…小伙子…”林阿婆虚弱地喘着气，眼泪混着脸上的污水流下。她颤抖着手，从贴身内衣里摸索出一样东西，紧紧攥着，递向零——那又是一块小小的青铜碎片！上面的纹路与他之前找到的锚点碎片同源，只是更加细小。

　　“这…这是我儿子…留给我的…他说，不能丢…”林阿婆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伤，“他去安全区送消息…就…就再也没回来…”

　　零接过那枚尚带着老人体温的碎片。就在接触的刹那，锚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碎片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间融入他掌心的镜影虚影之中！

　　【三级锚点碎片融合成功！当前能量水平：29%。获取关联记忆片段：林阿婆之子（安全区志愿通讯员）为传递日军兵力布防图，于途中遭遇巡逻队，引爆手榴弹与敌同归于尽。】

　　记忆的画面冲击着零的脑海：一个戴着眼镜、面容斯文却眼神坚定的年轻男人，在一条破败的巷口被日军发现，他毫不犹豫地掏出怀中的手榴弹，拉响引信，最后喊出的似乎是“妈妈”……而那份至关重要的布防图，被他临死前塞进了巷口第三个垃圾桶底的夹缝里！

　　零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布防图的位置如同烙铁般印在他的记忆里——那是能挽救安全区无数人性命的关键！必须拿到！

　　他背起虚弱的林阿婆，抱起陈小远，继续向水道出口方向跋涉。越往前走，水面反射的光线越发明显，甚至能隐约听到人声嘈杂。成像眼镜的视野尽头，已经能看到安全区外围拉起的、象征希望的铁丝网。

　　然而，希望总是与危险毗邻。

　　【警告！水道出口处发现日军固定岗哨：3名武装士兵，配备一条军犬。风险等级：高。】鲜红的警告框再次弹出。

　　零立刻蹲下身，将陈小远和林阿婆拉到一处阴影里。“听着，”他语速极快，声音低沉而清晰，“等一下我会制造动静引开他们，你们看准机会，用最快速度穿过那片空地，钻过铁丝网缺口进去！进去之后，立刻找穿着西装或者有明显外国面孔的人，直接说找约翰·拉贝先生！明白吗？”

　　陈小远的小手死死抓住零的衣角，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不舍：“叔叔……那你呢？你会跟上来吗？”

　　零看着孩子眼中的依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一下。他用力摸了摸陈小远的头，郑重地点头：“会的。叔叔保证，很快就去里面找你们。”

　　他从随身空间里抓出一把之前收集的日军军服纽扣，看准远处一个堆放废弃木箱的方向，用巧劲猛地掷出！

　　纽扣哗啦啦地打在木箱上，在寂静的黄昏中显得格外刺耳。

　　“汪！汪汪！！”军犬立刻警觉地狂吠起来！三名日军士兵迅速端起枪，紧张地互看一眼，谨慎地向声响来源处搜索过去。

　　“就是现在！跑！”零低喝一声，轻轻推了林阿婆和陈小远一把。

　　一老一小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地冲出水道出口，奋力奔向那片开阔地，奔向那道铁丝网的缺口。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盯着他们的背影，直到看着他们成功钻过铁丝网，消失在安全区内的建筑阴影中，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迅速缩回身子，躲进水道出口旁茂密的枯草丛中，屏息凝神。

　　胸口的锚点传来一阵平稳而温暖的悸动，仿佛在肯定他刚才的选择。他望着安全区内逐渐增多的人影，那里有暂时的安全，有食物，有医疗。但他知道，这远不是终点。

　　那份用生命换来的布防图还藏在某条巷子的垃圾桶里，锚点的能量仍需补充，而这座城市更多的惨剧、更多的真相，还浸泡在血与火之中，等待他去记录，去拯救。

　　他的征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