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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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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心之箭刺透猗傩的脊背,火红的衣襟洇出大片深色痕迹。
他呛了满嘴的血,怒目望向设暗箭的人,却再无支配兵器的力量,从空中坠落。
他该防备的,不论怎样都应该防魏枕山一手。却在对战中失去了判断力,和当日在仙界藏书阁无法收起锁灵玉一般。
“猗傩!”
宁沅扑来他身边。箭已随魔气散开,存于体内的部分侵进五脏六腑,克制那些想要愈伤的灵力。
她两手按着他胸上的伤口,情况紧急,然而第一想法还是:软的。
“疼不疼?”
猗傩的血条迅速降空,仿佛有什么不断啃噬他的生命。
魏枕山高飞在空,方才被爆锤的血成了遮盖半边脸的帷幕,神情一派悠然。
“还不哭吗,他死定了。”
瞳孔涣散的猗傩把他的话听进耳朵,努力凝聚最后一点意识,看向她。
宁沅与幻境中的阿沅重合,同样温热的手盖住他流失体温的地方,并不见表情有多痛苦。
他追随她的日子里,也没见她真正开怀笑过。
究竟什么人能
“猗傩,你愿意和我做道侣吗?”
“……?”
魏枕山逐渐收拢了幸灾乐祸的表情,几乎纳闷盯她侧脸。
搞什么。
“我知道你喜欢我,你愿意做我的道侣吗?”
濒死的人说不出话。
系统却能意会他的回答。
【你与角色猗傩达成恋爱关系。此后生死与共,山盟海誓,永不离分……】
【触发道侣共享生命值机制】
【玩家血条过半,当日有一次回满机会,是否使用?】
【yes】
宁沅松了按在血处的手,撑身站起来。
“齐眺。”
“主人。”
她指着魏枕山:“揍他。”
“是。”
对方扬眉:“不杀我吗?痴情人,临死结道侣,真是感天动地啊。”
他闪身躲齐眺的剑光,快得像提前预判了攻击方向与速度。
宁沅还记得初见时魏枕山问的问题,他想知道怎样能打败仙尊。
既然问了就是打不过,那么这是一场不必担忧的碾压性战局。从他渐渐严肃的脸上就看得出来,他打得很吃力,须臾之间就露了败像。
善战的人总能一眼看到敌人的弱点,他目光落在宁沅身上。
“你也去死——”
宁沅向前扑地。
魏枕山一边应付意图上前阻止的齐眺,一边望着她,眼中浮现笑意。
忽然眼前一黑,剧痛让他失去意识一瞬,径直飞了出去,砸塌了一户人家的院墙。
他流的血愈发多,向屋子里瑟瑟发抖的凡人致歉,手懒散地扇着积灰走出废墟。
此刻他的瞳孔红到彻底,与浑身狼藉对比,算得上一抹亮色。
“还活着?”
为何?
受了他那一击,就算齐眺也要死个几百次,区区妖界的小妖竟能活着挺过去。
猗傩的锤子是妖界五大神器之一。起初世间只有兽类,后来有了人,最早的人成仙成神,点化了祂见过的所有动物。于是有了后来的仙门与妖界。
妖界始祖妖王是神的宠物,人神消解之际,放不下的只有身边大大小小的毛孩子,祂留了许多法器在妖界。
伶仃锤便是其一。
如今,它是猗傩拼杀出的战利品,挨个妖打出来的宝贝。
也是他的朋友。
他想介绍给她。
还想把憋在心里的话问出来。
在魂妖的幻境里,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逃出去吗?
明明她不是阿圆,不喜欢他,也能越过心里的防线,与他亲密吗?
还有,逃出生天后,她为什么对他态度不同了?
之前少主在的时候,如果不是他冲上去,她不会多看他一眼。
现在她总是会用温柔的眼神看他。
她是、
魏枕山清清楚楚看到了满血复活的猗傩。不是错觉。
他所构建的认知在崩塌,就这样被猗傩砸了一锤又一锤。
他不该活着。
怎么会?
明明灵力搅碎了他的五脏六腑。
他可以是鬼,可以像齐眺一样成为谁的遣神,绝不可能好好活着。
不。
不能想这些。
有些事不必想清楚。
不然先死的就是自己。
齐眺束手在旁,提点:“猗傩,别看他的眼睛。”
猗傩用力闭眼,摇头让自己保持清醒。
“知道!”
魏枕山脖子上凸出了血管,徒手接了猗傩的攻击,厉声:“今天到此为止,我认输!”
他不想受太重的伤,会很麻烦。
猗傩却没有停下来的想法,头后马尾散落,一头黑发乱舞。
“好啊,也让我杀你一回!”
魏枕山退无可退,只好拿出全部的气力应付他。
宁沅问路旁的人家要水,洗干净手上的血迹,把地上打出的狼藉也稍作清理。之所以“稍作”,是因为她发现只要她做些消耗体力的事,齐眺就像触发了什么机制似的,走过来从她这里接手工作。
二人商量碎砖的去处。
“都压成粉末混进土里好了。”
“你想要压成粗些的粉,还是细腻的?”
“这种力度也可以掌握吗?”
“可以。”
齐眺给她做了个样子。
宁沅煞有其事地捏起灰土,感受:“不错。那你也可以压珍珠粉了。”
“想要吗?”
“想!”
无视空中对战灵力动荡,宁沅专心致志观摩仙尊用灵压珍珠粉的过程。
一颗圆润的珍珠碰了碰就变成细腻的粉末。
宁沅用指腹沾了点,往手背上抹。揉散后,一小块皮肤较其他地方变白,但白得不是很真实。
齐眺思忖片刻,压了其他颜色的珍珠,和白珍珠粉混在一起,粉质较之前更细腻。
宁沅搬出乾坤袋里的铜镜,立在身前,把珍珠粉上脸。
齐眺抹了抹她脸上多余的粉,用粉珍珠的粉末装点她的气色。
“多给我做些吧,之后就很难见面了。”
齐眺的动作顿住,手停在她的侧脸,近似于凑近亲吻的动作。
“你要弃我?”
宁沅道:“怎会。”
她笑时眼睛弯弯的,嘴角也翘着:“我的任务结束了,之后也不再需要麻烦你,你可以回你该在的地方了。”
“回去做仙尊吧。”
【[丢失的古籍]已完成】
【获得奖励修炼值5000】
魏枕山最终没有敌过拥有共享血条的猗傩。
他被压制在地,眼瞳变回寻常的黑色。
并不是没想过有这么一天,但他实在觉得莫名其妙。
高仿版本的纪灵古籍被他还了回去。
猗傩瞥向远处楼阁:“你的那些手下就干看着你被杀吗?”
魏枕山浑不在意:“我死了,他们就不再是我的手下。”
他看着留在原地的齐眺,和向他们走近的宁沅。
“你到底是什么人?”
猗傩给他一拳:“不许跟她说话!”
宁沅道:“我是神秘人。”
魏枕山无语凝噎,选择了更直接的问法:“他怎么活的?”
宁沅给他比了个心形手势:“爱情的力量。”
魏枕山额头突了几下,伏地闷笑。
他死后,事情告一段落。
宁沅撤销了【岁月史书】的效果,由齐眺把纪灵古籍带回仙山。
她则留在了魔域外围的小城,和道侣猗傩一起。
魔域百无禁忌,仙山之外的散修常聚于此。宁沅买了个小院子,终于做到了本周目一开始就想做的事。
【游乐消息办事处】
【修真界情侣必去十大圣地】【水帘洞酒店八折优惠诀窍】【最好吃的肉是灵犭】
猪字写到一半,宁沅及时停笔。
好险。
她道侣是就是猪变的。
猗傩指头敲着桌面,看出她想写什么。
她都为了他把齐眺赶走了,也没再提过少主一个字,不就是想吃几口猪肉吗,吃他的都行。
“你这里真的知道什么地方适合情侣游玩?”
宁沅迎来了她的第一个顾客。
她精神抖擞地把笔放下,绕过柜台推销。
“自然。看您与道侣喜欢什么风格,有暗夜星空,也有萤火草原,还有璀璨花海,只要您有想法,我都能帮您找到最合适的约会地点!”
“那,那花海吧,另外两个是晚上,我不太好意思。”
“别害羞,景色很美丽的!这边感觉晚上氛围更好,有很多人在星空下抱着亲呢!”
“哎呀……什么地方……”
赚到钱了。
宁沅给自己和猗傩买了好几袋小零食摆在摊位上。因为有法力,糖栗子的壳剥得轻松又完整。
“(嚼嚼嚼)你之前都去过?”
“哪里?”
“你说的地方。”
“嗯!去过,一步步走过去的。遇见了好多人,很多好心的人,还有一些坏人。不过我都用火惩罚他们了。”
“没见你用过火。”
因为她这周目不是丹修,火里无法很好地融入法力,没有伤害效果。
猗傩两颊被食物塞得圆溜溜:“你跟谁去看,步鹤仙人?”
宁沅道:“我自己啊。”
听到答案,他的表情很明显变得轻松。
“哦。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不想。”
“宁沅!”
都已经去过一次了,她认为反复去同一个地方没意思。
“你不回妖界没事?”
“你不是也没回仙界?”
两人无言。
宁沅道:“那等我在这里玩够了,就跟你继续旅行,一起发现这个世界新的有趣的地方,好吗?”
猗傩眨了眨眼,“真的?”
“真的。为什么会有假?”
一段时间后,宁沅与猗傩离开魔域城。
他们旅行的路上总是买很多吃的,遇到一个小朋友哭着喊着要当他们的孩子,被母亲拍后背拍老实了。
逛得腻了,宁沅就下线回归现实生活。什么时候疲惫,又没时间出门,就再登游戏,跟游戏里的男朋友过度假生活。
不知不觉,她在游戏里度过了将近五十年。
离开仙界等于退学,她和守一仙人的师徒关系不再生效,每天的修为只涨1数值。算上任务奖励的数值,也才24127。
对于玩家而言,只有达到30000才能成仙,才能长生。不然这么高的修为没有丝毫的用处。
但她活不到了。
每日与她在一起的猗傩没有发现她的变化。
妖得道化人形,一只妖虽只有一种相貌,却可以凭喜好决定年龄大小。
在他眼中,宁沅的年纪还小得很,他根本没想过她外貌的变化是因为衰老。
直到她走得越来越慢,喂他饭,勺子拍在他脸上,他才反应过来。
他的道侣是个没成仙的凡人。
宁沅变成一个小老太太,坐在山崖边看自己的手,手背上都是褶皱,拎起皮半天才落下去。
她能感觉到器官老旧,只能勉强使用。
这是她第二次活到这个时候,相比于一周目的孤单零落,身边有猗傩在,做什么都方便很多。
衰老是很悲哀的事。疼痛会变成日常,直到习惯,力气越来越小,精力越来越少,记不住眼前的事……
是很有意义的体验。
但她接受,不代表身边人也接受。
猗傩对她的年老不知所措。他不是人类,并不怎么看外貌,他的确会因为宁沅的面容动心,但那是因为她是她而已。
现在她的灵在一点点从她枯竭的身体里流逝。
他感觉他要失去她了。
猗傩消失了几天。
再回来时,他拎着两坛酒,亲手给她炒一盘肉吃。
宁沅咬不动肉,却尝得出是猪的味道。
她感觉这是一件很地狱的事,他把自己切了喂她,还要哄她喝不正经的酒。
“你怎么不尊敬老人呢!”
猗傩被她伤到,眼睛瞬间泛红。
“我不要你死。”
他要用阿渠救三郎的办法救她。
做倒是可以做,但她的年纪现在不太方便。
她说出顾虑,猗傩只是用湿漉漉的眼睛恳求,喂她喝酒。
他每吻她一次,她都会年轻些。
血液流动的速度变快,器官工作不再敷衍,眼睛也看得越来越清楚,心跳得快要炸开。
她伸手在空中想抓住什么。
抓来抓去什么都抓不到,只好重新攥住被子。
他在上面认真地望她,像是守候昙花开放,可是昙花的花期太短,不够。
他知道,他要把她送回去了。
原来就算她选择他,也从来不属于他。
猗傩俯身拨开她被汗濡湿的头发,亲了亲她的脸,吻她的唇舌。
不能嫉妒。
绝不能嫉妒。
后半段宁沅睡着了。
醒过来后,没有意想中的疲惫。本以为是猗傩给她续命的效果,睁眼却看到有些眼熟的卧房布置,床边趴了一个以为再也不会在这周目见到的人。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还是睁眼,感应到她一般。
“还好吗?”
他平静得像他们一直没分开过。
宁沅回答:“还好。好久不见,步鹤。”
步鹤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嗯”了声,“多久都无所谓,能见到你就很好。”
宁沅:“对不起,之前为了一些事,取消了和你的道侣关系。”
她从包里找了一些收集的小东西。有萤火虫,形状好看的树叶,小孩掉的乳牙……都是她的收藏品。
“给你,赔罪用的。”
步鹤微微发愣,收下了那些东西。
“多谢。”
他还是披着头发的造型,阳光照在上面,发丝柔滑发亮,五官清透美丽。
“仙尊还好吗?”
“他很好。”
“我师父呢?”
“也很好。”
“你呢?”
“最后才问到我吗?”
宁沅道:“因为你在我面前,我看到你很好。”
步鹤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他离开了卧室,这是宁沅在仙山的住处。
她忘记问阿渠怎样了,在衣箱里找到衣服,一件件穿上出门,却发现有什么屏障隔住了她。
根据灵力判断,这是守一仙人亲制的阵法,用法器定四点,以实地为牢笼。
也就是说,她被关在屋子里。
什么情况、谁的用意?
好新鲜。她被囚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