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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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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送歌匡出十三番队之时,正是秋风微雨的晚上,歌匡脸上画一枝红梅,身着一袭传统白色和服,温婉可人。
浮竹因病没能来亲自送一程,月华牵着歌匡的手好久没有松开。
“此去一别,还望善自珍重。”
“月华副队长,我只是嫁人,又不是不回来当十三番队的队员了,您不用担心我的哦。”歌匡展露美丽笑颜。
月华依依不舍的辞别了歌匡,看着她的身影被几名前来接亲的贵族护卫带领着走远,最终消失在了雨雾迷蒙的夜色深处。
此事按照他们的要求办的低调而谨慎,还是头一次送队员出嫁的月华,心底难免空落落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平淡的过去,月华在队中等待了月余,都没再见歌匡的身影。她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被纲弥代家族限制了人身自由?月华很是担心,请求浮竹队长写封书信到纲弥代府询问一番歌匡近况如何,但信件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月华啊,我知道你同为女人会很在意歌匡的婚姻是否幸福。但是幸福这种东西,很难存在于他们那样的大贵族。希望你能想开一点。”浮竹安慰道。
“可是她说还会再回来十三番队的……没有见到她,我心里难安。我不敢奢求她能幸福,我只要她平安就好。”
时光飞逝,四季更迭,转眼已经入冬。十三番队的竹叶早已掉完,只剩下光秃秃的竹竿子;池中莲叶早已经枯黄腐烂,天空偶尔飘来寒鸦凄惨的回响,万物衰败。
浮竹畏寒,月华的副队长室就搬到了雨乾堂。
冬日稀松平常的傍晚,浮竹和月华围坐在炉火边,锅内热气腾腾,煮着日式牛肉火锅。
两人吃的身上暖和起来,脸上也冒了汗,用餐到一半,屋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月华打开门,惊喜的发现来者正是歌匡。数月未见,她本就不胖的身材更显清瘦,还是穿着之前在十三番队的那身死霸装,并没有增添一件御寒的衣帽围巾。月华激动的拉住她的手,歌匡有些吃痛的皱眉。
“你怎么了?”月华翻开她的衣袖,从手腕到手臂都是一大片密密麻麻的伤痕,新伤旧伤交叠在一起甚是狰狞可怖,再翻开另外一只袖子,也是如此。
“这是谁干的?!”月华又惊又恼。
“没……没什么。这些都是我自己不小心……”歌匡的声音很低,马上转移话题道:“此去一别数月,看到浮竹队长和月华副队长平安喜乐,我就放心了。”
“你才让我们放心不下,你老实交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月华请她落座,给她盛满一碗牛肉汤。
歌匡没有推辞,端起碗来喝完肉汤,一张蜡黄的脸上逐渐有了点神采,目光躲闪之间,未语泪先流。
浮竹看的揪心别过脸去,月华轻轻的拍拍歌匡的肩背,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对不起,当初是我把你推向那个男人,都是我不好,是我花言巧语欺骗了你。”月华看着曾经那个乖顺可爱的小队员如今被磋磨成了这副模样,眼中也跟着泪意涌动,抱住歌匡的肩头,低声啜泣。
“月华,这不是你的错。要说有错也是错在我这个队长无能,是我当初没能拒绝这门亲事,让我的部下独自承担起这一切的痛苦。”浮竹见她俩这般凄然无助,心底的难过和懊悔更甚。
“我从来没有要怪你们的意思,人各有命罢了……”歌匡伏在月华肩头,泪水打湿了月华的衣物。
“带我去贵族街纲弥代府,我要去杀了那个畜生!”月华停住悲伤,握拳咬牙。
“这不是他的错,他也只是听从上面的人的安排罢了……月华副队长,不要为了我以身涉险。”歌匡擦掉脸上的泪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起身辞别,“抱歉,我可能以后都不会回十三番队了,是我食言了。”
月华想要牢牢地攥住她的手不让她走,歌匡悄然挣脱开来,头也不回小跑出去。
月华起身去追,却被浮竹拦了下来。
“月华,不可。你的一己之身牵扯着十三番队的荣辱。你的力量不应该爆发在瀞灵廷的内部。”
向来体贴下属入微的浮竹队长,竟然会说出这种意味不明的话来,月华很有些讶异,有种眼前人突然变得陌生的感觉。
“您这是什么意思?您是觉得即便歌匡受到了他们任何虐待,都应该忍受下去,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月华,你还太年轻,切记不可冲动。这件事情我会上报给四十六室。”
“为了维持表面和贵族们的颜面,就非得牺牲微不足道的普通人,是吧?哪天如若牺牲的人是我,浮竹队长您也会以大局为重的,对吧?”月华甩开浮竹,转身就走。
“你要去哪儿?”浮竹追问。
“您放心,我自然会为了十三番队的荣誉考虑,不会做出让您为难的事情。”月华并非任性,也知晓每个人的处境不同各有考量,只是这种事落在自己头上难以抉择之时,月华寝食难安。
当初自己明明那么通透,面对浦原第一次来雨乾堂禀告此事之时,一副预知结果的旁观者姿态,没想到在亲眼看到歌匡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疤之后,还是会深深地动摇。
月华也非常痛恨自己为何要生出这许多的无用感情来,向往爱情也好,向往友情也罢,责任感亦或是所谓的荣誉感,这些都是痛苦之源,万恶之源。
神,不需要这些没用的羁绊,不介入万事万物的因果。如果是灵王大人,他应该会闪烁那双全知全觉钻石星辰般的眸子,在无尽辉光下给予月华正确的道路。
突然想回到神的边上,回归到灵王的体内。这还是月华真正意义上第一次“想家”了。
晚间,五番队,副队长居所。
储存室里,蓝染正在一一检阅柜子上的新样品,包含在尸魂界和现世甚至是来自虚圈的产物,它们罗列整齐,保存完好。
门没有锁,月华就站在蓝染身后,看他严谨仔细的核对完毕。
“托你的福,我这储存室才有机会被浦原那家伙洗劫一空。”蓝染用嗔怪的语气说道,但好在他并没有真的生气。
“惣右介大人,月华有事求您。”
“哦?”蓝染轻蔑一笑,并不回头看她。
“求您调遣一些您的亲信给我,协助我潜入纲弥代府邸,救出歌匡。”月华开门见山。
“我的亲信?”蓝染反问,觉得好笑,这个月华,也太把自己当盘菜了吧,“你入职十三番队也有大半年了吧,就没培养几个得力干将?”
“月华御下无方,没能如惣右介大人这般收拢人心,让他们对我誓死效忠。”
“你跟在我身边少说也有五年,素来鄙视我的作风,又怎会学来这些不入流的手段。”
“月华以前太过清高,如今知错,恳请惣右介大人能够助我。”月华越说底气越发不足,低着头声音不自觉轻了下来。
“这本就是你十三番队内部事务,与我五番队何干。想让我出手帮你,你只是不想让你的浮竹队长为难罢了。”蓝染一语中的,回身冷冷审视月华。
月华跪地俯首,诚惶诚恐:“惣右介大人,妾身能信得过的,只有您一人。”
“巧言令色。你的信任我可不敢要。”
“只要能救出歌匡,惣右介大人无论要我做什么,妾身一定全力以赴。”
“即便是叫你吃了她,你也愿意?”
“妾身愿意。”
“此话当真?”蓝染当然不信。
“千真万确。妾身已然知错,求您原谅我当初没有听您的话,如果是我早一步杀了她,她就不会遭受这许多的折磨。如果我能早一些吞掉她的魂魄还能让她与我同在。”月华声音颤抖,不禁悔上心头。
当初如果真的顺应蓝染的安排,兴许可以让她少受些罪。歌匡单是手上就那么多密密麻麻的伤痕,看不见的地方岂不是承受了更多非人的凌/虐。谁知道他们家为了窃取灵王碎片的力量,丧心病狂到何种程度。
“我早就说过的,小的恻隐之心拯救不了什么,只能是把事情往更坏的方向推动。你这不是在行善积德,而是助纣为虐。”蓝染叹气,继续道:
“我本人并不爱滥杀无辜,我对待世间万物向来悲悯。叫你杀她,也是无奈之举。歌匡底子不好灵压不稳,若不是有灵王碎片加持,恐怕她难以活到成年更别说能进灵术院修习了。吸收她体内碎片必将伤及性命。纲弥代家的人也意识到了这点,但他们采用了更加阴狠的法子一点一点掏空她体内的灵王之力,也许并不是分到了时滩头上,而是被那些掌权族老们一一瓜分殆尽。”
“也就是说,在她还有意识之前,每天都要遭受敲骨吸髓的痛苦折磨……”月华不敢想象,更加坚定了要救出歌匡的决心,“惣右介大人,事不宜迟,请即刻增援于我。”
“我为什么要做对我没有好处的事情。月华你现在一身反骨越来越不听我的话了,即便你吞噬了她残余的力量,直接受益人又不是我。”
“不,我听您的话,一切都听从惣右介大人的指示。”月华顿首。
蓝染垂眸看她这般卑微恭顺的求自己,谁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说不定早把自己骂了七八上十遍。
“这样吧,我看浮竹也静养了大半年了,身子骨早该康健了。你去帮我试试他。”
“试什么?”月华奇怪。
“当然是指那方面。浮竹垂涎你的色相已久,你若不能牢牢的把他拿捏在手,也就白瞎你在他身上花费这么多时间了,不是吗?”蓝染托起月华的下巴,凝视她美艳的脸庞,笑道:“我的月儿艳冠群芳,当之无愧是瀞灵廷第一美人,以你的娉婷曼妙,我不信浮竹能坐怀不乱。”
“这……惣右介大人为何要把我推给他人?”月华无法理解。
“推给他?难道不是他对你有情,而你也刚好对他有意?别在我面前忸怩作态,我看不惯你们这些虚伪小人。”蓝染稍一用力,月华整个下颚一阵疼痛,指尖抠入唇内,划破娇嫩的皮肉。
腥甜的味道在口腔晕染开来,红色液体顺着蓝染的手指滴落在地。
“惣右介大人,妾身不愿委身他人……”月华温顺的舔舐蓝染指尖,收起所有锋芒,柔若无骨。
“哟,你陪得了浦原睡觉就陪不了浮竹了?浦原你都下得去手,浮竹还有什么不好下手的?”蓝染横眉,冷眼相待。
月华震惊,随即心中泛起阵阵酸楚,蓝染此人生性多疑,阴晴不定,任凭自己如何解释,对他而言也是越描越黑罢了。
“别跪在我这里磨蹭了,快去吧。我要看到你的忠心,不是只听你嘴上说说。事成之后,不用你和十三番队中的任何一个出手,我自会救出歌匡;你大可放心浮竹,不会牵扯到他,他和大贵族之间的关系可好的很呢。”
蓝染抽出被她含在口中的手指,嫌恶的甩干净。
出了五番队,月华落魄的走在番队相连的小道上,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从遇到浮竹之后,从拒绝吞噬魂魄之后,也许就是错的。
如果心无旁骛的按照蓝染规划好的道路一直走下去,就不会生出这许多的痛苦纠结。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太懦弱,格局太小了,只关注的到眼前的小情小义,无法理解蓝染的大局。只要能以站在天顶为目标,那么个人恩怨什么的都不重要了吧。
蓝染会是这种人吗?
收起胡思乱想的心思,快步赶回十三番队。夜已深,别的队舍早已熄灯鼾声四起,唯有自己的队舍还亮着灯。
推门而入,是浮竹守在月华的房内,等待自己归来。
“月华,你终于回来了。”浮竹露出欢喜的神色,从垫子上起身站好。
浮竹没有熬夜的习惯,从月华傍晚走后,浮竹就一直等在这里,现在已经眼皮子沉重,满脸疲态,但还是坚持着无论多晚都要等到月华。
“浮竹队长……”月华心内触动,所有的委屈都在见到浮竹之后倾泻出来。
“对不起,月华不该让您担心的。”月华几步上前,半跪着扑进了浮竹怀里,脑袋紧贴着浮竹的腹部。
浮竹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像只受了欺负的小猫一样可怜巴巴的蹭着主人,浮竹一手摩挲着月华的后脑勺,一手轻抚她的背部温柔的安慰。
“是不是跟惣右介吵架了?”浮竹关切的询问道。
“不……不是。”月华鼻尖一酸,眼泪不争气的又流了出来。
“那就是还在生我的气,对吗?”
“没有,月华从没有怪过您什么。”
“好啦,你先起来,都是做副队长的人了还总是哭鼻子,多羞呀。”浮竹蹲下身扶着月华,耐心的给她擦拭脸上的泪痕,和蔼一笑:“我的月儿还是笑起来最好看了。”
“您,刚才叫我什么?”月华眼里的水雾渐干,大胆凝视浮竹的眼眸深处。
浮竹被她这突然的直视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眼神闪避,低头道:“月华啊,早点休息吧,我也要回去睡觉了。”
浮竹说罢起身就要走,月华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他,声音柔美婉转缠绕在他耳边:“十四郎,不要走。夜已深,今晚就留下来陪我,好吗?”
浮竹感受到背部传来柔软的触感,那呼吸声如同香醇烈酒洒在自己的后脖颈,喷在自己的耳朵上下,激起全身一阵强烈的反应,燥热不堪。浮竹面红耳赤,困意全消。
“月华,深更半夜的,你我男女有别,我还是回去睡吧。这叫队员们看见了又得生出不少风波来。”浮竹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用力地攥紧了拳头克制住自己本能的冲动。
“十四郎,队员们不早就知道我们的事情了吗?也不用在乎这一晚上的名誉如何。比起蓝染副队长来,他们更愿意传我们才是一对呢。”
月华伸出舌头,轻一下重一下的撩拨着浮竹的耳廓,浮竹被她拨弄得整个面部都跟着发烫,耳尖更是红的像被烫熟了一样。
月华今晚上直白又大胆,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这般肆意妄为,已经超出了蓄意引/诱的范围,这就是赤/果/果的在玩弄感情。
“够了,月华。”浮竹沉下声音,冷静的中断这场荒诞的闹剧。
“十四郎,不要这样冷冰冰的对待月儿好不好?月儿只想要你……”月华双手也不老实,早已经探进浮竹胸前的衣襟内。
“住手,蓝染月华。”浮竹抓住月华的手腕,将她从自己身上移开,迅速整理好衣物调整好仪态,眼里没有一点私欲。
还是头一次从浮竹口中听到他称呼自己的全名,“蓝染”二字格外清晰,像是从天而降一记无形的巴掌,响亮的扇在月华的脸上。
月华被他这一身正气吓的往后一缩,再不敢用冒昧的眼神去亵渎他。
两人之间只剩一片尴尬的沉默,浮竹无心再多留一刻,只想快步离开此处是非之地。
开门的一瞬,听得月华在身后卑微的乞求:“浮竹队长,走到如此地步,是月华无能。但是请您无论如何也要留下来,一晚就好。求您了。”
“这是什么意思?”浮竹回头,略感奇怪的瞥她一眼。
“您就不要问了,我会一直感激您今晚的恩德。不让我碰您也没有关系,您从此会厌弃了我也没有关系……只求您能留下来。”月华弓着腰双手垂落交叠在膝盖间,垂头丧气就像做错事情的小孩子。
骄傲是什么,尊严又是什么,月华早就抛弃了。舍弃自身换来的所谓道义,真的值吗?月华不敢细细思索得与失成与败,想的太清楚自己会更加恐惧。事已至此,已经被摧毁了所有的自尊,那就干脆放弃挣扎吧,接受且拥抱自身的无能和丑陋才是常态。
浮竹越来越看不懂月华了,明明上次自己克制不住想要动她之时,她拒绝的斩钉截铁,何以至于今晚这般造作。时而轻佻时而庄重,时而卑微时而圣洁的她,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她。她身上为何会有如此强烈的割裂感。
浮竹不语,关上房门,吹熄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