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一个路人甲》螃蟹二两

3、第 3 章

　　她猛地再次推开听雪轩的门，闪身而入，又迅速合上门扉，背部紧紧抵在冰凉的门板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咙。

　　室内光线依旧晦暗，沈惊寒并未入睡，仍和衣坐在窗边的矮凳上，闻声骤然转头，看到她去而复返，眼中满是惊愕与不解。

　　楚安夏对他做了一个噤声手势，眼神暗含警告，还夹杂着一丝近乎狼狈的恳求。

　　外面的脚步声恰在门口停顿了一下。阁主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耐和嘲讽：“看来楚二小姐还真是旧情难忘。罢了，不必管她，只要她不乱闯仓储重地，随她去吧。”

　　脚步声渐渐远去。

　　楚安夏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松弛下来，冷汗几乎浸透了内衫。她顺着门板滑坐在地，微微喘息。沈惊寒似乎想开口询问什么，唇瓣动了动，但最终却只是抿紧嘴唇，沉默地移开视线，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尴尬而又紧张的沉默在狭小的室内蔓延。

　　楚安夏知道，阁主那几句话既是说给手下听的，也是刻意说给她听的。他们彻底误以为她是为旧情反复纠缠沈惊寒而来，这反而阴差阳错地成为了她此刻最好的掩护。

　　今夜，在拍卖开始前，她绝不能轻易离开此地了。

　　她索性不再看沈惊寒，盘膝坐好，闭目凝神，强迫自己进入调息状态，仿佛真的只是找了个僻静处歇息，掩盖依旧有些急促的心跳。

　　这一夜显得格外漫长。耳中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加强巡视的脚步声，鼻尖萦绕着那缕熟悉的冷香，感受着不远处那人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呼吸，楚安夏的心绪在任务、阴谋与破碎不堪的往事之间反复撕扯，不得片刻安宁。而沈惊寒也只是默默回到床铺和衣躺下，再无任何声息，仿佛已然入睡。

　　天光微亮，竞宝阁渐渐从夜的沉寂中复苏，各种细微的声响开始出现，预示着白日的繁忙。

　　楚安夏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冷冽。她站起身，没有看床上似乎仍在沉睡的沈惊寒一眼，只是走到门边，低声说了一句：“我昨夜说的话，是真的。只要你愿意，我就会带你这里。”

　　说完，她不再停留，径直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守卫的眼神果然多了几分暧昧和轻视，但警惕性却明显降低了，似乎真的将她当成了痴缠旧情人的任性大小姐，不再严密防范她。

　　巨大的环形拍卖大厅内早已座无虚席，来自各方势力的修士、世家子弟、富商巨贾汇聚一堂，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灵晶、丹药、法宝交织而成的特殊气息，喧嚣而热烈。

　　楚安夏早已回到“牡丹”雅间，与姐姐楚静秋坐在一起。她已换过一身衣服，神色如常，仿佛昨夜的惊险探查和旧人重逢都未曾发生。楚静秋看了她几眼，美眸中掠过一丝探究，最终只是默不作声地递给她一杯宁神茶。

　　拍卖会准时开始，一件件奇珍异宝、功法秘籍、灵丹妙药被呈上高台，引来阵阵惊叹和激烈的竞价声。气氛逐渐被推上高潮。

　　楚安夏看似慵懒地靠着椅背，实则全神贯注，尤其是每当有丹药作为拍品呈上时。她目光锐利，仔细分辨着药瓶的样式、批次以及散发出的微弱气息，与她脑海中记下的那个序列号进行比对。她重点关注那些价值连城的高阶丹药区域，毕竟“移胎换骨散”价值不菲，最可能混迹其中。然而丹药种类批次繁多，她无法对每一批都进行精确感知。

　　又一瓶能肉白骨活死人的“九转还魂丹”以令人咋舌的天价拍出。楚安夏眉头越锁越紧，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一批丹药让她感知到那缕诡异的波动，难道她猜错了？

　　这时，下一件拍品被呈上，是十几瓶一组品相上乘的“筑基灵液”，常用于辅助低阶弟子突破瓶颈，虽也算珍贵难得，但在今日的拍品中只能算是中下档次，竞价者也多是些中小家族或散修，过程平稳。

　　楚安夏不禁想到药王谷库房里还存着不少品质更好的筑基灵液，只供给内门弟子使用。她下意识地想，若是可能，或许可以取一些送给沈惊寒。他如今修为尽废，灵根不知损伤至何种地步，不知这等温养筑基的丹药对他是否还能起效……

　　这个念头刚闪过，那批筑基灵液已被人拍走。

　　一直安静品茶的楚安夏突然脑中“嗡”的一声，如同被一道闪电劈开迷雾。

　　错了！她完全想错了方向！

　　她一直将注意力放在那些价值高昂的丹药上，却忽视了最关键的一点。林至只是一个内门弟子，他所能接触到并且有能力偷偷替换的，恰恰是那些数量庞大的普通丹药。

　　“移胎换骨散”根本不需要伪装成顶级丹药。它只需要被混入成千上万瓶不起眼的“筑基灵液”、“凝露散”或者类似的基础丹药里，就能完美地隐藏起来。而竞拍者只需要稍微抬点价格，就能光明正大地买走这一整批“普通”丹药，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若不是她刚才因为想到沈惊寒而留意了那批“筑基灵液”的拍卖过程，也不会骤然意识到，之前刚刚拍出的那几批“凝露散”，其成交价竟比市场同等品质的“筑基灵液”高出了将近一倍。那种溢价，对于普通丹药来说，极不寻常。

　　不能再等了！真正的买家可能已经得手。就算抓不到人，也绝不能让那邪丹流出去。

　　楚安夏霍然起身，来不及解释，冲出雅间。

　　“封锁竞宝阁！所有人原地不许动！药王谷稽查！”清冽而威严的声音骤然响彻喧嚣的拍卖场，如同惊雷炸响。同时，楚安夏将药王谷监察使令牌高高举起，光华大放，一股无形的威压瞬间扩散开来。

　　喧嚣的大厅骤然死寂下来。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突然现身于二楼栏杆处的楚安夏身上。

　　竞宝阁的护卫反应极快，立刻从各处通道涌出，迅速控制关键位置，但却迟疑着不敢立刻上前动手。药王谷监察使的身份非同小可，尤其是在这以丹药交易为重要支柱的地方。

　　一位管事模样的中年人连忙上前，脸色难看却强挤出笑容：“楚监察使，您这是何意？拍卖尚在进行之中……”

　　“即刻起，拍卖中止！”楚安夏声音冰冷斩截，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向一楼交割区域，“所有拍品，尤其是已拍出和待拍的所有丹药，立刻予以封存，接受检验！若有阻拦者，以药王谷之敌论处！”

　　她的话掷地有声，不留一丝转圜余地。场面顿时一片哗然，骚动骤起。尤其是那些刚刚拍得物品，特别是丹药的人，面露不满。

　　楚安夏毫不理会下方的混乱，身形一跃，直接落向一楼大厅中央，目标明确无比，正是刚才那批以异常高价拍出的“凝露散”所在的交割台。她必须立刻确定那批药是否还在，是否真的混入了东西。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当她赶到交割区域时，竞宝阁的人正在与那个拍得“凝露散”的小家族代表办理最后的交割手续。装着丹药的玉箱已经封好，正被对方小心翼翼地接过，放入储物法器中。

　　“拦住他们！丹药留下检验！”楚安夏急喝道，伸手便要去阻。

　　竞宝阁的护卫和那小家族的人同时被这变故惊得愣住。那小家族的代表先是一惊，随即脸上涌起怒色：“楚监察使！你这是做什么？这丹药是我们正当竞拍所得，钱货两讫，契约已成，你凭什么说扣就扣？！”

　　“此批丹药涉嫌混入药王谷失窃禁药，必须立刻检验！”楚安夏寸步不让，灵力微吐，便要强行留下那批丹药。

　　“楚监察使！”竞宝阁的管事也急了，上前一步挡住，语气强硬了几分，“您要稽查，我们竞宝阁自然配合！但无凭无据，仅凭您一句话，就要强行扣留已拍出交割的货物，坏我竞宝阁百年信誉，恕难从命！即便您是药王谷监察使，也需讲个道理程序！”

　　“程序？”楚安夏深知对方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好让货物被带走，“若有差错，我自会领罚，药王谷也会赔礼道歉。”

　　双方剑拔弩张，灵力暗涌，气氛紧绷得如同满弓之弦，一触即发。

　　就在这僵持时刻，一道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响起：“安夏，不得无礼。”

　　楚静秋不知何时已从二楼下来，悄然走到楚安夏身边。她对着那竞宝阁管事和小家族代表歉然一笑：“舍妹年轻气盛，办案心切，惊扰各位，实属抱歉。”她转而看向楚安夏，眼神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责备，“安夏，办案需讲究真凭实据。你没有任何证据表明禁药就混在这批凝露散里。如此鲁莽行事，不仅得罪客人，更是损了竞宝阁与我药王谷双方的声誉。让他们走吧。”

　　楚安夏难以置信地看着楚静秋，眼中充满了不解与焦急，“可是那价格明明……”

　　楚静秋打断她，语气平静依旧，眼神却深邃得让楚安夏一时看不透：“溢价之事常有，岂能单凭此就断定丹药有问题？”

　　那小家族代表见有楚静秋出面说话，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带着人急匆匆地向外走去，生怕楚安夏再强行阻拦。

　　楚安夏眼睁睁看着那批最有可能藏匿着“移胎换骨散”的丹药消失在竞宝阁大门外，她目光冰冷地扫过姐姐平静的脸庞和竞宝阁众人，心底一片寒凉。

　　最终的封锁命令在楚静秋的周旋和竞宝阁高层的强硬施压下，不了了之。楚安夏只能进行了一番例行公事般的检查，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刚走出大门，早已候在外面的小夏便快步迎上。

　　“小姐……”小夏脸色苍白如纸，声音发颤，“林至的妹妹……不见了。”

　　楚安夏猛地一震：“什么时候的事？”

　　“之前，我们按照您的吩咐，一直暗中守在她居住的山下小屋附近，守卫回报说她一直很安静，未有异动。但昨夜……她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林至死讯，情绪激动，一直哭喊着要见她哥哥最后一面。属下见她可怜，一时心软，便带她回了谷中，安置在偏院，想着今日再……”小夏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懊悔与恐惧，“就在方才属下前去查看时，人已消失无踪。属下立即到她原先居住的小屋探查，里面没有任何打斗挣扎的痕迹，但物品被翻动得十分凌乱。仔细清点过，屋内原先有的少许财物和衣物，都未曾带走……”

　　“是属下失职！请小姐重罚！”小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

　　林至刚死。

　　他唯一的妹妹紧接着就失踪了。

　　楚安夏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四肢百骸都在瞬间冰冷僵硬，连指尖都在发颤。

　　林至早不自杀晚不自杀，偏偏在她离开药王谷前往竞宝阁的时候自尽了？他妹妹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女子，怎么可能恰好在这个时间点，如此及时地得知死讯，又如此顺利地摆脱看守，消失得无影无踪，连随身物品都来不及拿？

　　带着一身疲惫、满腔挫败和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愤怒，楚安夏回到了药王谷。

　　等待她的，是谷中长老会疾风骤雨般的问罪。擅自封锁竞宝阁、无端扰乱拍卖会、得罪重要合作伙伴、私自关押审讯重要人犯却致其死亡、乃至纵容其家属失踪……一桩桩一件件，都被罗列得清清楚楚，摆上了森严的大殿台面。

　　与此同时，城外三十里处的慈云庵。

　　僻静的禅房内，一缕檀香袅袅升起。一道清瘦的身影临窗而立。月光透过窗棂，照亮他苍白俊美的侧脸，于地牢中那个血污满身的人截然不同。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一朵干枯的桃花，眼神复杂难辨。

　　“安夏，”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再等等……很快你就能明白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