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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府中经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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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烛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长长的,偶尔随着火苗跳跃而晃动。
白溪涧合上账本,却没有立刻歇下的意思。她望向屏风后那个模糊的轮廓,犹豫片刻,轻声开口:“夫君,睡了么?”
“尚未。”秦知颂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带着一丝倦意,却很清晰。
“我……我能问问哥哥嫂嫂们的事么?”白溪涧的声音放得更柔,“我初来乍到,许多人和事都不熟悉,怕日后言行不当,失了礼数。”
屏风后沉默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她会问这个。但很快,秦知颂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无波,如同陈述事实:
“大哥秦知巍,是世子,性情稳重大气,常在父亲身边协助处理政务,很得父亲倚重。大嫂丁南珠,你也见过,性子直爽,是武将家出身,掌家大方,处事也算公道。他们膝下只有一子,名唤秦珂,今年十四,在南山书院读书,平日不怎么回府。”
白溪涧默默记下。长房是未来的国公爷,地位稳固,丁南珠虽心直口快,但并无坏心,且掌着中馈,需得敬着。
“二哥秦知牧,”秦知颂继续道,“擅谋略,如今在西北军中任参军,尚未归来。二嫂谢婉,出身清流书香门第,性子沉静,喜读诗书,不大理会府中俗务。他们有个女儿,乳名媛姐儿,今年五岁,养在身边,是二嫂的眼珠子。”
军师型的二哥,清高的二嫂,以及一个需要特别注意的、被母亲极度珍视的小侄女。白溪涧心想,与二房相处,保持距离和尊重便是最好。
“三哥秦知言,”说到这一房,秦知颂的语气似乎没什么变化,但细微处仍能听出一丝不同,“他……不喜仕途,也无心武道,平日帮着打理一些府外庶务,常在外奔走。三嫂翁萍洲,你也接触了,精明能干,于经济一道极有天赋。府里不少产业如今实则是她在背后操持。”
一个看似不管事、实际听从能干的妻子安排的三哥,以及那位手腕厉害、性情鲜明的三嫂。
说到这里,秦知颂停顿了片刻。屏风内外一时静默,只有烛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白溪涧耐心等着,直觉他还有话要说。
果然,过了一会儿,秦知颂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低沉了些许,带着一种难得的郑重:“有件事……本不该由我来说。但既成了一家人,你迟早会知道,若不知情,万一无意中触了忌讳,反而不美。”
白溪涧的心微微提了起来:“夫君请讲。”
“三哥和三嫂……原本是该有孩子的。”秦知颂的声音里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大约三年前,三嫂曾有过身孕,怀了三个月时,一次意外……小产了。那之后,大夫说,她身子受损,再难有孕。”
白溪涧呼吸一窒,瞬间明白了白日里翁萍洲那看似奢华热烈、实则隐隐透着一股不管不顾的劲头是为何。也明白了秦知颂为何特意提及此事。
“孩子,”秦知颂语气沉重,“是三嫂绝不能提的话题。在她面前,任何时候,任何场合,都需切记。”
“我记住了。”白溪涧郑重应道,心中将此事列为头等禁忌。难怪翁萍洲性情如此尖锐,那份伤痛,恐怕早已深入骨髓。
“至于其他兄嫂,倒没什么特别的禁忌。只是二嫂对媛姐儿看得极重,你平日若见了,多夸赞孩子乖巧可爱便是,切勿随意指点或触碰。”秦知颂补充道。
“多谢夫君提点。”白溪涧由衷感谢。这些信息至关重要,能让她在国公府复杂的人际关系中少走许多弯路。他本可以不说,但他选择了坦诚。
投桃报李,她也愿意多透露一些自己的打算。她斟酌着开口,将今日与翁萍洲商议开铺子,以及打算经营脂粉绣品之类女子用物的想法,简略地说了一遍。
屏风后,秦知颂安静听着,末了,只淡淡说了一句:“你想做便去做。”语气里是全然的放任。
白溪涧忍不住开了个玩笑:“夫君就不怕我把你的私房钱都赔光了?”
秦知颂似乎轻笑了一下,那笑声极低,几乎听不真切,随即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底气:“便都赔了,国公府和我,也还负担得起。”
白溪涧唇边的笑意微微凝住。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重逾千斤。
这不是甜言蜜语,甚至算不上承诺,只是一种基于绝对实力的陈述。却让她心头莫名一颤,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的感觉悄然蔓延开来。
那是一种……被人稳稳托住底的感觉。仿佛无论她做什么,无论成败,身后都有一道坚固的屏障。
她沉默了片刻,没有接话。
但这种有人兜底的感觉,没有让她变得懈怠,反而像是一针强心剂,注入她的四肢百骸,让她心底那股想要做出一番成绩、牢牢握住自己命运的渴望,燃烧得更加炽烈。
灯光下,她的眼眸亮得惊人。
大干一场的念头,从未如此清晰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