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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宫廷密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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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起义军,在皇帝近乎荒唐的默许与支持下,以收复的江南陪都为据点,竟真的一路势如破竹,向北挺进。
这支军队与久战疲敝的官军不同,他们多为活不下去的贫苦百姓组成,一无所有,故而悍不畏死,战斗意志惊人。他们的加入,确实给苦苦支撑的西北防线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而此时的西北草原,恰逢水草丰美之际,许多南下劫掠的部族本身也并非铁板一块,见战事胶着,掠夺所得不如预期,又惦念着家乡的牧场和牛羊,战意便消减了许多。
此消彼长之下,战局竟真的出现了逆转。北境压力骤减,一度岌岌可危的防线,暂时稳定了下来。
捷报传回京城,龙心大悦。
皇帝似乎全然忘了引狼入室的潜在风险,或是刻意忽略,只顾着享受这暂时胜利的喜悦。他下旨大肆封赏“有功之臣”,尤其是那些归顺的起义军首领,并决定在宫中举办一场盛大的庆功宴,既是庆贺,也是彰显天恩。
帖子很快送到了各府邸。国公府自然在受邀之列,且是重中之重。按照规矩,辅国公、世子、世子妃皆需赴宴。
然而,就在宴会前两日,丁南珠却收到了一封意外的信。
信是通过极其隐秘的渠道送来的,没有落款,字迹却依稀有些眼熟,是女子所书,笔画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矜持与优柔。信上内容很短,措辞也十分隐晦,但核心意思却让丁南珠看得心惊肉跳——
“……宫宴喧嚣,恐于病体不宜。若可得缓,静养为佳。”
她明明没病!这分明是暗示她,能称病不去,就不要去!
丁南珠拿着那薄薄的信纸,手心里却沁出了冷汗。她反复看了几遍,终于辨认出,这字迹……竟与多年前见过的、还是靖安侯府小姐时的顾香缘的字迹有七八分相似!
是贤妃!是顾香缘给她递的消息!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场庆功宴,明面上是陛下为表彰功臣、君臣同乐而设,她为何要暗示自己避开?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击中了丁南珠:鸿门宴!这场庆功宴,根本就是陛下设下的局!目的是要卸磨杀驴,对付那些刚刚为他立下“大功”的起义军首领!
顾香缘身在宫中,伴驾日久,定然是察觉到了什么风声,甚至……知道了某些确切的计划!她冒险递出这封信,是善意的提醒?还是……这本身就是另一个更深的阴谋?她想借此向国公府示好?或是想将国公府也拖下水?
丁南珠惊疑不定,不敢独自决断,立刻拿着信去找了丈夫和公爹。
书房内,秦铉和秦知巍看完信,脸色都变得无比凝重。
“父亲,您看这……”秦知巍眉头紧锁,“贤妃此举,是何意?可信吗?”
秦铉沉吟良久,浑浊的老眼中精光闪烁。他用手指敲着那封信,缓缓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顾氏女……经历家族巨变,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天真少女。她此举,示好的成分有,但更多的,恐怕是自保,甚至是……报复。”
“报复?”丁南珠不解。
“陛下利用完顾家,便一脚踢开,毫不留情。她心中岂能无怨?”秦铉冷声道,“如今陛下又要对刚刚‘立功’的义军下手,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她或许是想借我等之口,或将这水搅浑,让陛下不能轻易得手,又或是单纯不想看到陛下如此顺利……总之,这消息,八成是真的。”
“那……那我们就称病不去?”丁南珠急忙道,“我称病容易,夫君也可借口照顾我或是公务推脱,可是父亲您……”她担忧地看向辅国公。
秦铉是超品国公,勋贵之首,这种场合,他若缺席,太过显眼,几乎等同于公然打皇帝的脸,必然会引来极大的猜忌。
秦铉面色沉静,眼中却是一片冰冷的决然:“老夫,必须去。”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皇宫的方向:“不仅要去,还要表现得毫无异常,甚至要显得格外‘高兴’和‘拥戴’。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露出一丝破绽。”
“可是父亲,万一宴会上真有什么……”秦知巍担忧道。刀剑无眼,若真是鸿门宴,难免波及。
“陛下要对付的是那些义军首领,还不敢在宴会上对勋贵重臣公然下手。”秦铉分析道,“否则天下必然大乱。但……后续的清洗,恐怕就难说了。”
他转过身,看着儿子和儿媳,语气沉重:“南珠就依信中所言,称病不去。知巍,你也可借口照顾妻子,或是统筹京防事务,暂且避开。老夫一人赴宴足矣。”
“至于之后……”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京城……恐怕真的要乱了。”
一场原本象征着胜利与荣耀的宫宴,此刻在秦家人眼中,却已然变成了龙潭虎穴,杀机四伏。
丁南珠称病的消息很快递了上去,皇帝并未多问,只遣太监送来些赏赐以示抚慰。世子秦知巍也以“京郊防务繁忙,需时刻警惕北境反复”为由,请求留衙值守,未能赴宴。
于是,庆功宴那日,辅国公秦铉身着朝服,神色如常,甚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欣慰笑容,独自一人,步入了那灯火辉煌、却暗藏腥风血雨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