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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春日噩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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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第一个消息,不是枝头嫩芽的萌发,不是融雪润物的细响,而是一道劈开国公府虚假安宁的惊天噩耗。
北境军报八百里加急送入京城,也如同一块寒冰,砸进了刚刚熬过寒冬的国公府——参军秦知牧,辅国公府二爷,于一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中,为国捐躯,以身殉职了!
消息传来时,谢婉正在教秦媛描红。丫鬟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话未出口,泪先流了满面。
谢婉手中的毛笔“啪嗒”一声掉在宣纸上,染黑了一大片精心写好的字迹。她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怔怔地坐着,脸上血色瞬间褪尽,比外面的残雪还要白上三分。
“你……你说什么?”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濒临破碎的颤抖。
当确认那不是幻觉时,她猛地站起身,想往外冲,想去亲眼看看,想去问个明白,可双腿却软得如同棉花,眼前一黑,直直地向后栽倒下去,重重摔在榻上,人事不省。
“娘!娘!”秦媛吓得哇哇大哭,扑到母亲身上。
府中顿时乱作一团。请医的请医,报信的报信,哭声喊声混成一片。
等谢婉被救醒过来,面对的已是摆在灵堂正中、那具盖着白布、冰冷僵硬的棺椁。
她扑到棺椁旁,颤抖着手掀开白布一角——那张曾经温文尔雅、带着书卷气的脸,如今已是灰白一片,毫无生气。他身上穿着残破染血的戎装,几只狰狞的乱箭深深扎在他的胸腹之间,虽然已经被简单处理过,但那几个深红色的、凝固的血洞,依旧触目惊心!
“知牧……知牧啊!”谢婉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哭嚎,指甲死死抠着棺木边缘,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她守了快四年的活寡,日日夜夜提心吊胆,盼着他能平安归来。好不容易战事似乎有了转机,归期可盼,却没想到,等来的竟是天人永隔!连最后一面,见到的都已是冰冷残缺的尸体!
“为什么……为什么啊!”她哭得撕心裂肺,几乎要背过气去,“你只是一个军师!你应该在后方运筹帷幄!你怎么会……怎么会冲到前面去!怎么会中箭啊!”
这个问题,同样萦绕在所有人心头。一个文职参军,为何会死得如此惨烈?
灵堂上,女眷们哭成一片。丁南珠一边抹泪一边强撑着主持大局,指挥下人布置灵堂,接待前来吊唁的亲友。翁萍洲也放下了平日的高傲,红着眼眶帮忙打点。白溪涧抱着被吓到的姝姐儿,看着谢婉那般模样,心中亦是酸楚难当。
而前院书房里,气氛却比灵堂更加凝重压抑。
辅国公秦铉和世子秦知巍相对而坐,脸上没有多少泪痕,只有一片沉重的、山雨欲来的铁青。
“父亲,”秦知巍的声音干涩沙哑,眼中布满了血丝,“军报上说……二弟是为了掩护主力后撤,亲率一队残兵断后,力战而亡……”
秦铉闭上眼,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再睁开时,眼底已是骇人的风暴:“掩护后撤?力战而亡?呵……好一个忠烈壮举!可谁能告诉我,什么样的战局,需要一个参军文官,亲自提刀上去断后?!”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答案,呼之欲出,却让人不敢深思,更不敢宣之于口。
除非……除非前线已然崩溃!除非败局已定,连中军大帐都受到了直接威胁!除非……已经到了无人可用、不得不让文官顶上的绝境!
“北方战线……”秦知巍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怕是要守不住了!”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炸响在书房内。
一旦北境防线被彻底撕开,胡虏铁骑将长驱直入,直逼京畿!那将是真正的国难!
而这个推断,这个足以让整个朝野震荡、天下大乱的猜测,他们却只能死死地压在心底,连最亲的家人都不能透露半分。
不能告诉悲痛欲绝的谢婉,不能告诉后宅的女眷,甚至……不能告诉秦知颂。
“老四那边,一个字都不许提!”秦铉猛地睁开眼,语气斩钉截铁,“他那性子,太过纯真,藏不住事,知道了反而坏事!”
如今国公府已是风雨飘摇,再也经不起任何内部动荡和口舌是非了。
国公府为二爷秦知牧发丧。
白幡飘扬,哀乐低回。曾经清冷安静的二房院落,此刻被巨大的悲恸所淹没。
谢婉几乎哭晕在灵前,整个人憔悴得脱了形。秦媛穿着孝服,跪在母亲身边,小脸上满是泪痕和茫然。她其实早已忘记了爹爹具体长什么样子,可母亲那汹涌的、绝望的泪水,像滚烫的烙铁,生生在她心里烫出了“失去父亲”的巨大痛苦和恐惧。
整个国公府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往日偶尔还能听到的孩童嬉笑声、妯娌间的谈笑声,此刻全都消失了。每个人走路都低着头,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那份沉重的哀伤。
春天的气息似乎都被阻隔在了高墙之外。府内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和压抑的哭声。
山雨,终于要来了。而这一次,不再是遥远的传闻和猜测,它的阴影,已经真切地投在了这座百年国公府的屋檐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