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涧颂》山照我离离

26、撑腰之论

　　听竹苑里的日子，因着白溪涧有孕，似乎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但底色依旧是那份不冷不热的疏淡。
　　白溪涧与秦知颂之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大多时候，依旧是沉默居多。两人各忙各的，井水不犯河水。只是如今因着孩子，偶尔也能说上几句话，多半是白溪涧就孕期事宜或未来安排主动开口询问，秦知颂才会谨慎地回答。
　　每每这时，秦知颂总会显得有些受宠若惊，应答间带着明显的小心翼翼和底气不足，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时刻准备着赔罪。那副窝窝囊囊、瞻前顾后的样子，落在向来果决、甚至有些锐利的白溪涧眼里，非但引不起丝毫怜惜，反而让她更觉气闷。
　　她有时甚至会恶意地想：当初在宫门外跪求太子妃的勇气呢？那股不管不顾的劲儿哪去了？怎么如今倒在她面前摆出这副受气包的模樣？
　　于是，往往说不了几句，她便失了兴致，重新归于沉默。
　　这日，或许是阳光太好，或许是感受到了腹中轻微的胎动，白溪涧心情稍霁，看着坐在窗下看书的秦知颂，忽然开口问道：“喂，你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秦知颂闻声抬起头，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他放下书，认真想了想，才谨慎地回答：“男孩吧。”
　　白溪涧挑眉，她自已私心里是更喜欢女孩的，觉得贴心，便追问道：“为什么？”
　　秦知颂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种纯粹的、在他看来是未雨绸缪的考量，认真道：“男孩好。长大了，有力气，有本事，可以……可以给你撑腰。”
　　他这话说得极其自然，仿佛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在他所受的教育和认知里，男子才是家族的支柱，是母亲未来的依靠。
　　他自觉这话说得十分体贴周到，尽到了一个丈夫和未来父亲的责任——他在为她规划一个安稳的、有保障的未来。
　　然而，白溪涧听完，心里那点刚刚升起的、试图交流的念头，瞬间冷了下去。
　　撑腰？
　　她白溪涧需要靠一个还不知道在哪里的“儿子”来撑腰？
　　更何况，她的孩子是一个用来“撑腰”的工具吗？
　　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讥诮，懒得再与他争辩。
　　在她看来，孩子好不好，关键在于如何教养，在于其本性。是好孩子，即便穷困潦倒也会孝养父母；不是好孩子，就算当了皇帝，历史上鸩杀亲娘的例子还少吗？这跟是女是男有什么相干？
　　秦知颂敏锐地感觉到她周身的气息又冷了下去，顿时有些无措。他张了张嘴，想补救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如果是没有芙蓉斋，没有孩子，白溪涧可能会愿意多说几句，可是现在，她懒得再看秦知颂那副懵懂不解的表情，径直起身，扶着腰走到里间去了，留下一个冰冷的背影。
　　秦知颂僵在原地，完全不明白自己又说错了什么。他觉得自己回答得挺好、挺实际的啊？为她长远考虑，这也有错？他怎么又惹她生气了？
　　他想破头也想不明白，白溪涧厌烦的就是他这种自以为是的“安排”和“保护”。也气秦知颂的浅薄，气他那份浑然天成的、属于既得利益者的傲慢与狭隘。
　　在秦知颂眼里，孩子首先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根据性别被赋予了不同功能和期待的工具。
　　可她白溪涧，从来要的都不是谁的“撑腰”。她自已就能给自已撑起一片天。她希望她的孩子，无论男女，首先能成为一个正直、善良、有担当的人，而不是一个冰冷的“依靠”符号。
　　白溪涧却不知道，或许知道了也不在意：在秦知颂心底最隐秘的角落，还藏着一个荒唐的、未曾完全熄灭的念头——若是男孩，将来即便……即便他真的有机会带顾香缘离开，至少也给白溪涧留下了一个儿子，一个依靠，一个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