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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摊牌谈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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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竹苑内的沉寂,因白溪涧心事重重的模样而显得更加压抑。她坐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微温的茶杯,目光落在窗外,却并无焦点。
秦知颂几次抬眼看向她,那紧蹙的眉心和不同于往日精明或冷淡的恍惚神情,让他清楚地知道她定然有事。他嘴唇动了动,想问,却想起那夜自己脱口而出的名字和之后她冰冷的推拒,所有的话语便都哽在喉头,失去了询问的立场。
他此刻的踌躇与欲言又止,白溪涧也看在眼里。若是从前,她或许会暗自揣度,或继续维持温顺的表象。但如今,她只觉得一阵深深的疲惫袭来,连周旋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忽然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秦知颂,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打破了满室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有了。”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
秦知颂猛地一怔,瞳孔骤然收缩,像是没听清,又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砸懵了。足足愣了好几息,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才后知后觉地汹涌而上,瞬间冲垮了他这些日子的忐忑与愧疚!
孩子!他们的孩子!
他几乎是本能地就要冲上前,想像过去几个月情浓时那样,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分享这份巨大的喜悦。他的身体甚至已经微微前倾——
然而,就在他对上白溪涧眼睛的刹那,所有动作和情绪都僵住了。
她的眼睛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深秋的寒水,没有一丝波澜,更没有丝毫预想中的羞涩、喜悦或者期待。那里面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坦荡,以及一种……不易察觉的倦怠。
那盆名为“现实”的冷水,兜头盖脸地浇灭了他所有的狂喜,只剩下刺骨的冰凉和无所适从的尴尬。
她还是在意的。她失望了。她并没有原谅他。
白溪涧看着他脸上瞬息万变的情绪,从狂喜到僵硬,再到无措,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只觉得更加索然无味。她不再需要伪装深情,也不再需要小心翼翼地维持这段脆弱的关系。芙蓉斋的成功给了她足够的底气,而腹中的孩子,则让她有了更清晰的筹码。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将一切摊开。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冷静:
“夫君不必如此。”她甚至用了一个疏远的称呼,“我有今日,全赖国公府与夫君照拂。芙蓉斋经营尚可,足以让我安身立命。我白溪涧入府,所求不过一方安稳,如今更愿为秦家绵延子嗣,尽我本分。”
她顿了顿,目光直视着秦知颂,言辞坦荡得近乎锋利:
“我感念夫君善待,却也不必做任何人的替身,更无需夫君因愧疚而施舍垂怜。世间安得两全法?既想要旧梦重温,又想要妻贤子孝?没有这样的好事。”
“我只愿夫君能明白,我非玩物,亦有喜怒。往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往后,但求彼此尊重,予我该有的体面,予这孩子应得的一切。如此,便足矣。”
这番话,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全是基于白溪涧对秦知颂性格的精准预判——他善良心软,自诩正直,富有责任感,尤其在被直指错误时,会产生巨大的愧疚。
果然,秦知颂听完,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痛苦和浓得化不开的愧疚。她的话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的自私、犹豫和卑劣。他无法反驳,更无法扪心自问说自己对白溪涧已是全心全意,对顾香缘早已恩断义绝。
他踉跄一步,声音低哑得几乎带着乞求:“溪涧……我……对不起。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都无法弥补。”
他看着她依旧平静无波的脸,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痛得发慌。他只能近乎卑微地承诺:“我会补偿……我一定补偿你。我会用我所有的一切,护你们母子周全,给这孩子这世上最好的荫蔽和照顾,绝不会让他受半分委屈!我……我发誓!”
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想到、也是唯一能做好的事情。
白溪涧静静地听着,心中并无多少感动,但确实松了一口气。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清晰的界限,明确的责任,以及未来孩子利益的保障。至于情爱,那本就是奢求,如今彻底看清,反而踏实。
她脸上终于露出一点极淡的、近乎施舍般的缓和,微微点了点头:“如此,便好。”
只是这样一个细微的、算不上原谅的表示,却已让秦知颂如蒙大赦,仿佛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连忙道:“你好好休息,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下人,不,直接告诉我!我……”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觉得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白溪涧已重新将目光转向窗外,显然不欲再多言。
秦知颂站在原地,看着她疏冷的侧影,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不管怎样,她愿意留下这个孩子,愿意继续留在秦家,这已是她最大的宽容。
他暗暗发誓,定要穷尽一生,弥补今日之过。
只是,他们之间,那层脆弱的、自欺欺人的温情面纱,已被彻底撕去,只剩下基于责任、利益和孩子维系的、现实而冰冷的关系纽带。
白溪涧抚着小腹,感受着里面悄然孕育的生命,心中一片清明。
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