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关系》南上北淮

36、一被窝

　　电影之夜的甜蜜余韵像一层温暖的薄纱，包裹着江叙，却也让他心绪不宁。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毫无睡意。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黑暗中覆盖在手背上的温热，楼道树下那个坚实短暂的拥抱，还有江昭亮得惊人的、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睛。
　　身体似乎还残留着被拥抱的触感和温度，心里空落落的，莫名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渴望。他试图用数羊来催眠自己，可数着数着，白色的绵羊就变成了江昭带着坏笑的脸。
　　夜越来越深，窗外万籁俱寂，只有月光无声流淌。
　　江叙烦躁地坐起身，抓了抓头发。他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却又无法控制那种想要靠近、想要再次感受那份温暖和安心的冲动。
　　需要一个借口。
　　他对自己说。不能就这样贸然过去，太奇怪了。他是哥哥，是成绩更好的那个，应该是弟弟来问他才对。
　　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床头那本看到一半的英文原版小说上。江昭的英语相对弱一些，尤其是阅读理解……
　　心脏因为这个找到的借口而加速跳动起来。这个理由似乎更合理一点——哥哥帮助弟弟，天经地义。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给自己鼓足勇气，然后抱起那本小说和一个笔记本，赤着脚，做贼似的轻轻拉开了房门。
　　走廊一片漆黑，父母房间的门紧闭着，隔壁江昭的房门底下透出一丝微弱的光线——他好像也没睡。
　　江叙的心跳得更快了。他屏住呼吸，踮着脚尖，像只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走到江昭房门外。手举起，犹豫了好几次，才终于极轻极轻地敲了下去。
　　叩叩。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里面立刻传来脚步声，门很快被拉开一条缝。江昭似乎刚洗完澡，头发还半干着，穿着宽松的背心和短裤，身上散发着湿润温热的水汽和沐浴露的清香。他看到门外的江叙，明显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浓浓的疑惑和探寻取代。
　　“哥？”他压低声音，侧身让开一点空间，“怎么了？还没睡？”
　　江叙抱着书，手指紧张地抠着书页边缘，眼神飘忽，不敢直视江昭的眼睛，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你……你晚上是不是说有几个英语长句看不懂？我……我刚好也没睡，拿来帮你看看……”
　　他的理由依旧有些蹩脚，但比起问题似乎稍微自然了一点。说完他还是觉得脸颊发烫，尤其是当江昭的目光落在他手里那本明显超出高中范围的英文小说上时。
　　江昭的目光在他泛红的脸上和那本与他所谓“帮忙”不太相符的深奥书籍上转了一圈，眼底的惊讶渐渐被一种了然和难以抑制的笑意取代。他嘴角微微扬起，却没有戳穿，反而非常配合地让开了门口。
　　“进来吧。”他的声音带着刚沐浴后的松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正好有几个地方卡住了，哥你帮我看看。”
　　江叙如蒙大赦，赶紧低着头钻了进去。
　　江昭的房间和他的人一样，整洁中透着点不羁，书桌上摊着几本游戏杂志和确实摊开着的英语练习册，墙上贴着球星海报，空气里弥漫着和他身上一样的清爽气息。
　　“哪里不懂？”江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个体贴负责的哥哥，走到书桌旁，假装看向那本练习册。
　　江昭却关上门，很自然地走到床边坐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拿起床头一本更基础的英语阅读：“坐这儿吧哥，台灯亮点，正好这页。”他指着一段划了线的文字，“这句，结构有点复杂，主谓宾老是切分不好。”
　　江叙僵硬地走过去，在床沿边坐下，尽量保持一点距离。他接过那本书，借着温暖的台灯光线看去。句子确实有点复杂，但绝对没到江昭真的无法理解的程度。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集中精神，开始低声讲解句子结构，分析从句，划出主谓宾。他的声音原本就好听，在寂静的夜里压低了，更显得温柔清润。
　　江昭靠得很近，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嗯”一声，提出一两个无关痛痒的小问题，目光却大多数时间落在江叙微微颤动的睫毛、开合的嘴唇和因为专注而微微绷紧的侧脸上。哥哥身上淡淡的、干净的沐浴露香气混合着书页的墨香，萦绕在他鼻尖，让他心猿意马。
　　“大概……就是这样理解。”江叙讲完，抬起头，却猝不及防地撞进江昭近在咫尺的、专注看着他的眼睛里。那眼神深邃明亮，里面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还涌动着某种他越来越熟悉的、滚烫的情绪。
　　距离太近了。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交错。
　　江叙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想往后挪。
　　“哥，”江昭却忽然开口，声音低哑，“我好像还是有点没完全懂……”他说着，身体却像是寻求安慰和温暖般，极其自然地向旁边一歪，额头轻轻靠在了江叙的肩膀上，手臂也顺势虚虚地环住了江叙的腰，形成一个依赖又亲昵的姿势。
　　“你再给我讲一遍好不好？”他的声音闷闷地从江叙肩头传来，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温热的气息透过薄薄的睡衣布料，熨烫着江叙的皮肤。
　　江叙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抱着书的手指微微颤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破肋骨。江昭的发梢蹭着他的脖颈，带来细微的痒意；手臂环抱的力度虽然不重，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和灼热的温度。
　　他哪里是没懂题……他分明就是……
　　江叙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预先想好的“哥哥”的架子在这一刻崩塌殆尽。他渴望的温暖和拥抱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降临，让他根本无法推开，甚至……不想推开。
　　“你……”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发紧。
　　“哥，”江昭又低低地叫了一声，手臂收紧了些，将他抱得更实在了一点，脑袋在他肩窝处蹭了蹭，像只寻求庇护的大型犬，“我好像有点冷……而且刚才好像听到外面有什么奇怪的声音，有点怕。”
　　借口拙劣至极，甚至带着点无赖的意味。
　　但江叙的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软得一塌糊涂。他清楚地知道江昭根本不怕黑也不怕什么奇怪的声音，他只是在用这种方式，笨拙地挽留他，索取他想要的亲近。
　　最后一丝犹豫和挣扎终于土崩瓦解。
　　江叙僵硬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他极其缓慢地、带着点试探性地，抬起一只手，轻轻地、生涩地放在了江昭靠在他肩头的脑袋上，手指插入他还带着湿润水汽的发丝间，动作有些笨拙地揉了揉。
　　“……都是男子汉了，怕什么。”他的声音依旧有些发颤，却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和温柔，“题……明天再讲也行。”
　　这几乎是一个明确的默许和邀请。
　　江昭的身体微微一震，随即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里面充满了惊喜和难以置信的光芒。他看着江叙泛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巨大而灿烂的笑容。
　　“那哥……”他得寸进尺地往床里面挪了挪，空出大半的位置，然后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眼神期待又灼热，“你陪我会儿？等我睡着了你再走？不然我可能还是会怕……”
　　他的意图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江叙看着那空出来的位置，又看看江昭那双写满了渴望和喜悦的眼睛，脸颊滚烫，心跳如雷。他沉默了几秒，最终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又像是终于顺从了内心的渴望，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他放下手里的书，动作有些僵硬地脱掉拖鞋，然后掀开被子一角，小心翼翼地躺了下去，尽量贴着床沿，背对着江昭。
　　床垫因为另一侧的重量而下陷，带来令人心悸的震动。
　　下一秒，一具温热结实的身体就从后面贴了上来。江昭的手臂自然地环过他的腰，将他整个人圈进自己怀里，胸膛紧贴着他的后背，下巴轻轻抵在他的发顶。
　　“哥，你身上好香。”江昭满足地喟叹一声，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江叙的后颈，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将两人之间最后一丝缝隙也彻底消除。
　　江叙的身体先是猛地一僵，随即在那温暖而充满安全感的怀抱里，一点点地软化下来。后背传来的心跳声沉稳有力，和他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渐渐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被渴望的温暖紧密包裹，所有失眠的焦躁和空落感瞬间被填满。他甚至能感觉到江昭无声的笑容透过相贴的皮肤传递过来。
　　他闭上眼睛，睫毛轻轻颤抖着，最终缓缓地、彻底地放松下来，向后靠进了那个为他敞开的怀抱里。
　　窗外月色温柔，室内温暖如春。英语书孤零零地躺在床头柜上，而它的主人，终于找到了比睡眠更深沉的安宁。
　　江昭感受着怀里人逐渐平稳的呼吸和放松的身体，嘴角的笑意更深。他极轻地、小心翼翼地在江叙后颈处落下一个羽毛般的吻。
　　“晚安，哥。”他用气声低语，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江叙没有回应，但他在江昭怀里轻轻蹭了蹭，找到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的嘴角，似乎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蜜的弧度。
　　借口什么的，早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终于拥抱到了彼此渴望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