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春光》丁仁露

37、蛇洞

　　星光月光完全消失的时候，他们不得不停下来找个地方休息。

　　萦风眼皮沉重，靠在望舒身上睡着了。

　　望舒听见萦风均匀的呼吸声，搂住她的肩膀，从未有过的幸福感油然而生。就这样也很好，不是吗？他仿佛丢掉了他的不甘心，想象自己以后会和萦风成亲，成为一个普通的丈夫，这样也很不错。建功立业、降伏镜仙是那么不值一提。

　　很快望舒也进入了梦乡。

　　他们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不是光亮，而是黑漆漆的洞。萦风恍惚以为自己没有睡醒，她想揉揉惺忪的睡眼，发现手脚皆被捆住。

　　黑暗中两盏绿灯折射出阴冷的光，她定睛细看，才发现那是一条蛇。她吓得尖叫，“啊”的声音从喉咙里戛然而止，蛇头直对着她，她不敢张嘴。

　　身旁空空如也，望舒不知去向。萦风绝望地闭上眼睛，多希望眼前的景象只是一个噩梦。

　　“别装死。”

　　耳旁传来沙哑的声音，脸上被泼了水，萦风不得不睁开眼睛。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着黑色衣裙的妖娆女郎。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萦风吓得头皮发麻，佯装镇定，发问眼前这个蛇妖。

　　蛇妖勾起嘴角，妩媚的笑容中带着浓厚的不耐烦和不屑。她打量着萦风，冷笑道：“不知道是哪里就敢胡乱闯进来吗？”

　　萦风皱着眉头不说话，蛇妖转过身去，裙摆扬起一阵风，眼前瞬间明亮起来。

　　“再不说话我就吃了你。好久没有喝鱼汤了。”蛇妖回过头，凑到萦风跟前，嗅了嗅鼻子，冰凉的指尖滑过她的脸颊，“细皮嫩肉的，好香。”

　　萦风闭上了眼睛，睫毛不断颤抖，直发怵。她想摆脱绳子的束缚，偷偷念起了诀，可惜不起作用。

　　“别费心了。哈哈哈。”

　　蛇妖的笑声很尖锐，在山洞里回响。萦风后背发凉，她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手脚上的绳子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越收越紧，勒的她皮肉疼。

　　“这不是普通的绳子，是用蛇皮所制。乖乖听话，不然会越勒越紧，直到你的手脚腐烂为止。”蛇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眼睛里折射出冷光。

　　“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你为什么要来我的洞穴？”

　　萦风如实回答：“夜里太累了。看到一个山洞，便想在里面休息一会。”

　　“是吗？”蛇妖冷笑一声，“不说实话的话，你的情郎可就没命了？”

　　萦风大惊，望舒法力高深，竟也不是眼前这个蛇妖的对手，急忙说道：“我所说句句属实。你把他怎么样了？”

　　蛇妖戏谑一笑：“真的是你的情郎呀？你放心好了，我喜欢吃鱼肉，不喜欢吃龙肉。”

　　见萦风睁大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蛇妖又咯咯笑了：“我今日心情好，不跟你们计较。前几日才开过荤，今日便放你们一马好了。”

　　萦风紧绷的心弦放松了点：“多谢。”

　　“哈哈。我差点吃了你，你竟然说‘谢谢’。有意思，有意思。”蛇妖拍手称快，“怪不得天界的夜神殿下对你如此着迷。”

　　萦风审视眼前这位由蛇幻化而成的妖娆的黑衣女郎，她竟然什么都知道。比法力斗不过她，只能智取，最好能套出望舒的下落。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萦风露出崇拜的样子，说的话七分真三分假，“我们确实在一起了，不过……”

　　萦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满是伤感，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蛇妖陡然有了兴趣：“‘不过’什么，快说！”

　　“我告诉你，你可不许说出去。”萦风睁着一双泪眼，梨花带雨，几分可怜相。

　　“快说。别不识抬举！”蛇妖见萦风扭扭捏捏，很不耐烦。

　　“你发誓，不能说出去。否则，我死也不开口。”萦风故意不说，吊足她的胃口。其实心里也没有底，万一蛇妖生气了，一怒之下吞了她也不是没有可能。

　　蛇妖没了耐心，恨不得张开血盆大口吃了她。又不能咽下去，恨得牙痒痒。

　　她不是真想拿她和望舒怎么样，她可得罪不起天界。可是他们误打误撞闯进来了，她也不能不装腔作势问问定风珠的下落，她也得罪不起镜仙。

　　只是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她笑了。在洞里待了这么久，着实乏味，她倒要听听鲤鱼精和上仙的爱情故事。

　　蛇妖耐着性子，看了萦风一眼说道：“我保证不说出去。”

　　成功一半了。萦风按耐住内心的喜悦，心脏却按耐不住，砰砰直跳，她深吸一口气，说道：“他根本不会娶我。”

　　“哈哈哈……”

　　蛇妖尖锐的笑声在山洞里回荡。几个小蛇妖也交头接耳，时不时看看萦风，窃窃私语一番，发出几声轻笑。

　　萦风一头雾水。明白过来后，心底止不住的失落，忘记逢场作戏，真心发问：“我配不上他吗?”

　　小蛇妖们捂住嘴笑，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蛇妖的笑容倒是收敛了些：“就凭你刚才所说的话，我保证不会吃了你。”

　　“为什么？”萦风问道。

　　“勇气可嘉。”蛇妖重新打量她，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你修炼法术多久了？”

　　“从我出生算起，有五百年了。”

　　“你是打莲心湖来的吗？”

　　萦风点点头。

　　原来如此，蛇妖明白了几分。这条鲤鱼精一定不知道夜神与璟元已有婚约，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告诉她的好，这趟浑水她就不趟了。说不定好戏连台，精彩纷呈。

　　眼睛转了转，她立刻有了主意。既然是莲心湖来的，那就好办了。

　　“我想见他，说个清楚。”萦风顺势提出要见望舒，她的手腕勒出两条紫红色的印子。

　　“见他做什么？”蛇妖看破萦风的心思，真真假假并没有什么所谓，他们之间的纠葛与她无关，最要紧的是定风珠，“我可断不了你们的案子。”

　　萦风心想不好。三十六计还有什么计谋能用的上。

　　蛇妖话锋一转：“我听说莲心湖有不少宝物，皆是元始天尊所赠，可有此事？”

　　萦风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不该如何回答。

　　“说，”蛇妖靠近萦风，对上她的眼睛，“我答应不吃你，可没答应不折磨你。”

　　萦风举起胳膊，让她看见她手腕的伤痕：“太疼了。我没法想事情。”

　　蛇妖挥了挥手，蛇皮制成的绳子瞬间掉落在地。

　　“还有脚。”萦风揉揉手腕，指了指脚腕。

　　蛇妖恶狠狠地挥手：“别耍花招。”

　　终于解脱了，幸好没勒出血。萦风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

　　“现在可以说了吧。”

　　萦风笑着点头：“可以，可以。你的问题是什么？”

　　蛇妖怒不可遏，强忍住杀意，“元始天尊有没有给过你们宝物？”

　　萦风一脸茫然，摇摇头：“从未见过。我只知道元始天尊可怜我们这些灵力低下的精灵，在莲心湖设了一层结界。”

　　“罢了。”蛇妖低语一声，就算有，机密也不是萦风这等小妖能知道的，“既然有结界，你怎么出来了？”

　　“莲心湖很久以前就让精灵出来了。修炼个几百年便要来人间历劫。历劫成功便可以成仙。”

　　这下换蛇妖一头雾水了，难不成莲心湖和天界有什么勾结，或者说，她在编谎话骗她：“此话当真？”

　　萦风点点头：“千真万确，我可以发誓的。”

　　“那你发誓吧。用莲心湖起誓。”

　　萦风愣了一下，她本想套蛇妖的话，没想到反被她套话了，骑虎难下，她皱着眉头发誓，“如果我所说有半句假话，就让莲心湖干旱，一滴水都没有。”

　　“不够狠，”蛇妖讥笑，“但是我放你一马。你再用望舒起誓。”

　　萦风松了一口气：“为什么你不发誓，非要让我发誓。”

　　“因为我比你强。弱者听从强者是亘古不便的道理。”

　　萦风竟觉得有几分道理，她的性命捏在她的手中，她哪敢说半个“不”字。她举起手：“我对天发誓，如果我说了假话，就让望舒……”

　　话卡在喉咙里，无法说出口。

　　“算了，我再放你一马。”蛇妖止住了萦风的话。低头不见抬头见，她不能做得这么绝，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至少现在，天界还是六界的老大。

　　萦风如释重负，拍拍胸口。

　　“历劫成功可以成仙。莲心湖可有成仙的例子？”

　　“朝颜，我姐姐。”萦风脱口而出。

　　蛇妖忍不住又笑了出来。百年来，她的心情没有这么好过。怪不得莲心湖愿意让小妖们出来活动，一个个都这么无知可笑。

　　朝颜是否活着都是个迷。莲心湖里的小妖竟然认为她成了仙。

　　“你认识我姐姐吗？”萦风问道。

　　“不认识。听说过。”

　　蛇妖的表情耐人寻味。萦风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她想用姐姐的身份来换取逃命的机会，又怕给姐姐惹麻烦。

　　“我姐姐过得好吗？”萦风脱口而出。她好像养成了习惯，只要认识她姐姐，她都要多问一句。

　　“她是你姐姐，又不是我姐姐，我怎么知道？难道说她成了仙就忘记了莲心湖？贪图荣华富贵，忘记寒门之家？”

　　萦风连忙摇头否认：“不是这样的。姐姐只是太忙了。她在蓬莱岛，跟着蓬莱仙人修炼。她托小仙倌送过蟠桃和琼浆玉露到莲心湖。”

　　蛇妖本想讥笑一番，看着萦风诚恳的样子，作罢了。正经事还没办好，她接着问道：“莲心湖什么宝物都没有，你们怎么御敌？”

　　“从没有外界的神仙鬼怪来过莲心湖。”萦风说道。“有结界保护我们。”

　　“我听说结界越来越弱了，还能保护你们吗？”

　　“没有的事。”萦风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说法，“我的法力穿不过结界。”

　　“到此为止吧。”蛇妖甩甩衣袖。该问的都问了，不该问的也问了。她可以交差了，于是不再搭理萦风。

　　萦风被晾在一旁。蛇妖躺在卧榻上，小蛇妖们围在身旁伺候。又有酒，又有肉，还有新鲜的水果。

　　“问完了吗？”萦风问道，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响了两声，“我能见望舒了吗？”

　　蛇妖没有说话，对小蛇妖使了个眼色，一个馅饼便扔向了萦风。

　　萦风眼疾手快接住，可是不敢吃，咽了咽口水，望饼兴叹。

　　“吃吧。”蛇妖撇了萦风一眼，“在外面买的牛肉馅饼，可不是老鼠肉。”

　　萦风撕开饼，香气飘出来，的确是牛肉的味道，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吃完不忘舔舔手指：“能给我一点水吗？”

　　小蛇妖到了一杯葡萄酒递给萦风：“今年新酿的。”

　　她的声音细小微弱，弱不禁风的样子。萦风接过酒一饮而尽。

　　“你不怕我在酒里下毒吗？”蛇妖慵懒地问，见萦风惊慌失措便觉得有趣，“逗你玩的。我说了我今天心情好，不开杀戒。”

　　“不过，”蛇妖接着说，“你说的对，望舒的确没那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