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色之徒》谢至

1、第 1 章

　　万籁俱静的深夜。
　　北方的秋天来得很突然，一场秋雨一场寒，下了三四场烈雨之后，初秋的夜晚已经带上许多冷意。
　　转过S大曾被评为普利兹克建筑奖的旋涡状教学楼，紧挨着正在施工的工地，就是生物材料的实验楼。夜渐深，只有一盏灯仍亮着，屋子外面挂着的铭牌上写道：“高精尖生物研究室”。
　　门内，触目所及皆是滚落在地的草稿纸和咖啡包装。离心机嗡嗡响着，一个身穿实验服的男人一边等待着离心结束，一边冲无菌室大声喊：“陆识怜，我先走了啊！你把这剩下垃圾收拾收拾。”
　　五分钟之后，离心机停止作业，实验室最里面的小屋子里探出一张满面笑容的脸：“学长慢走~”
　　陆识怜长了一张很英气的脸，天庭饱满剑眉星目，但此时护目镜和面颊上都溅上了血，在黑漆漆的夜幕映衬之下，居然有些渗人。
　　“我靠，”学长吐槽，“你小心一点啊，怎么杀小白鼠还能溅一身？”
　　陆识怜面不改色：“它有血栓。”
　　“你把那个再生材料放进去了没？记得做记号啊，我记得祝学姐也用小白鼠做实验了，你俩别拿错。”
　　陆识怜一脸自豪：“放心吧学长，我的小白鼠是最漂亮的，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她送走了学长，把护目镜和实验服往钩子上一挂，打开电脑准备写实验报告。
　　电脑屏幕是姿容鲜妍雌雄莫辨的一名美人，陆识怜一脸花痴地冲屏幕摆摆手：“你好啊，我又来写牛马述职报告喽~”她还没点开文档，手机就又弹出消息：“超时未取的包裹已放至树洞快递箱……”
　　陆识怜暗骂一句，电脑还没来得及关就往出租屋赶。

　　到达快递存放箱时，负责放置超时包裹的快递员还没走。他见有人来取超时件，先“啧”了一声，见来人是个长头发女人，语气又往上抬了抬：“怎么不及时拿啊？非得等到……”
　　陆识怜整张脸整个人从阴影里探出来，隐隐能看见脖颈深处隐没在领口的纹身，还有叼着的半截烟，最重要的是比那人高半个头的身量。
　　她没让别人说完下半句，翻了个白眼就扫码开柜门。核对一眼信息，她双手微微发力，就把严密包装的硬纸壳撕烂，把里面的东西塞进风衣口袋，手腕轻扬，废弃包装就精准投进了垃圾桶。
　　整个过程流畅丝滑，陆识怜重重地吐了口烟，歪过头露出脸上未拭去的血色，神色恹恹。
　　“烦死了。”她现在又饿又累，急需发泄。

　　“呼……嗯……”
　　餐桌上一片狼藉，显然有人在这里风卷残云般进过食，快餐品牌的包装碎成一片，电饭锅甚至还冒着热气，但里面的米饭已经全被吃完。
　　“嘶……呼……”此时的卧室里，热浪涌动，是属于一个人的欢愉时间。
　　“嗯……爽了。”陆识怜美美放下手中的新工具，抬手搂过一个等身抱枕，平复着身体的热潮和餍足感。她舔舔唇，再一次对食色性也有了非常大的感悟。
　　她这个人，可能是因为天生力气大，所以贪欲比普通人要强得多。如果得不到满足，就会很想发疯。而当一切需求都得到解决时，她就是平时一副阳光普照的模样。
　　陆识怜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也很乐意在熟人面前隐藏一下自己的真实面目——毕竟解释起来太麻烦了。
　　所以，她只能做一个窥色之徒。青天白日之下，人畜无害；夜深人静之时，窥宋东墙。

　　第二天是周日，实验室的活终于告一段落，社畜陆识怜得以回家面见母上大人陆红梅。
　　陆识怜杀老鼠，陆红梅杀猪。菜市场一条街上出名的屠户，挥舞着杀猪刀供陆识怜读到研究生。
　　昨晚还气焰嚣张的研究生此时拽着陆红梅沾着猪肉碎的围裙：“妈，中午吃土豆炖茄子吗？”
　　陆红梅把手来回翻转在围裙上擦了擦，“茄子土豆有啥好吃的？中午吃黄豆炖猪蹄，宫廷卤肉，再来个苜蓿柿子！”
　　陆识怜一边打游戏一边乐：“亲爱的妈妈，你也太厉害了，做这么多硬菜！”
　　一筷子红烧肉，晶莹剔透软烂多汁，再配一口莹润饱满的大米饭，肉汁和碳水混合炸在舌尖，陆识怜一眨眼就干完一碗饭：“太好吃了，比外卖好吃多了。”
　　陆红梅笑着看她，眼底闪动，“你这么爱吃妈妈做的饭，不如就回来住吧。万一……万一以后吃不到了怎么办？”
　　陆识怜正在闷头盛第二碗，没听清她妈有些低的声音。

　　度过美好的一天之后，陆识怜和陆红梅告别，准备往自己的小出租屋走。
　　一路上走过去，竟然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这个城市不常下雨，此时雨丝连成一片薄雾，把陆识怜拢了进去。
　　“什么情况？”陆识怜小声吐槽，正准备打开手电，却隐约听见有女人的哭叫声。
　　“你别过来！再过来我报警了！”
　　陆识怜环顾四周，精神一瞬间紧绷起来。她隐约看见小路的拐角处有人影，于是放低呼吸和脚步声，悄声往那边去。
　　正撞见一个口中不知在念叨什么的男子，他将一个哭泣的女人逼到角落，眼见着手伸了出去，要触碰到女人的胸襟。
　　陆识怜出其不意，铆足劲一拳砸过去。男人的头仿佛被502粘在了地上，女人则看着地上被震起来的尘土，吃惊地张大了嘴。
　　“我明明控制了力度……”陆识怜收手，心虚地把自己发达的肱二头肌藏起来，“这位女士，你没事吧？这条路黑，下次走记得备个手电，高强度的。”
　　此时却见男人的身体像破布娃娃一样翻了个面，原本背对着陆识怜的脸正了过来。陆识怜迅速又用膝盖顶住男人喉结：“不许动！”
　　她对上一张如旋涡般的脸。旋涡越卷越快越滚越大，把陆识怜的意识都搅碎。

　　她听见小时候邻居家嚼舌头：“不详的孩子，出生没多久就没了爹……”
　　听见老师开家长会时单独把陆红梅留下来：“这孩子打人怎么这么狠？没有女孩儿样。”
　　听见大学体育老师对他的评价：“天生神力，免疫系统再生能力强，身体素质一等一，可惜不练拳击，不然能进国家队。”

　　听到这儿陆识怜乐了，生生从自己这辈子的走马灯里把自己乐醒了。
　　一睁眼，还是泛黄破落的天花板，小出租屋里的社畜，又要过上奔忙的一天。
　　一天结束，把周报发到组长的邮箱里时，她的手机叮叮当当的响起来。

　　外面又下着雨，光线模糊。警笛声和车灯把漆黑的夜幕撕开一个口子。
　　陆识怜满脑袋充斥着嗡鸣声，声音很乱，有医院里电视播报的声音，“我市突发一起持刀伤人案件，警方已及时介入，一人重伤送往医院”，还有刚刚医生护士把她往外面推，“家属在外面等着。”还有警察跟她说：“你妈妈救了那个女孩一命，她还活着。”
　　最近怎么这么多行凶者？陆识怜想告诉警察昨晚自己好像也经历过这一切，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
　　这时医生出来问陆识怜，“你家还有大人吗？”
　　陆识怜摇头：“我爸死得早，也没啥亲戚。我成年了，有啥事都跟我说就行。”
　　医生让她签知情书，思忖了半天，“你知道你妈妈得了癌症吗？”

　　陆红梅得了胰腺癌。她还没想好怎么告诉陆识怜，其实对她自己来说冲击也很大，人还没慢慢缓过来。她平时没有体检的习惯，有些病痛自己忍忍就过去了。没想到自己太能忍，要不是社区组织的免费体检，她都没想过自己会得癌症。
　　结果从医院复查回来的时候，正撞见一个女人被人按在巷子口。陆红梅大吼一声，“干嘛呢？”
　　结果眼底刀光一闪，她也没多想，冲上去挡了，怒目圆睁，死死拽住那施暴者的手腕。

　　醒来的时候就看见陆识怜趴在病床边。陆红梅有些心虚，想摸一把自己被捅的肚子，发现手被死死攥着。陆识怜抬头看她。
　　“妈，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
　　陆红梅语塞，半天才说：“小怜……”
　　陆识怜“扑通”就跪下了。她本来蹲在床头，医院凳子不够，没地方让她坐。
　　“妈，上次你叫我小怜是我把姥姥骨灰盒碰撒了。您别吓我，我腿麻站不起来。”
　　陆红梅想给她一拳：“瞅你那出息！”
　　她有点别扭，搞不来温情路线，“我就是想，反正这也治不好了，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情。你不也这样吗，天天在外面见义勇为，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谁说治不好？人活着就会有奇迹发生，人就是可以创造奇迹的物种啊。反正现在这工作也不咋地，我不上班了，帮你卖肉去，我们一起赚钱。”
　　陆红梅给了她一巴掌，轻轻的，“少说浑话，你读大学是为了接着卖猪肉吗？是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我可死不了，也不用你接手我的铺子，这些年我还没有积蓄吗，用得着你养我？”
　　陆识怜不吱声了。她趁着去打饭的功夫，在走廊里发了一会儿呆。
　　那个旋涡又出现了。就在医院的墙上，有个雌雄莫辨的声音响起来：“我可以帮你，只要你也帮帮我。”
　　“？”

　　陆识怜闪身进了消防通道，眼前立马出现了一片悬浮的面板，花花绿绿的。
　　陆识怜：“呃，是我疯了吗，这是小说里的系统？”
　　系统：“……一般他们不这么叫我，不过，你想叫就叫吧。”
　　陆识怜看着一堆数据和分析图：“看不懂，别给我看这，你说我要怎么帮你。”
　　系统：“……你来我们这边，我给你发任务，你做完了有钱，可以拿来给你妈治病。”
　　陆识怜想了半天，“其实我自己挣钱给我妈治病也可以，就是活得比较艰难。我有什么必须帮你的理由吗？”
　　系统沉默了半天，陆识怜看到一个我见犹怜的美人逐渐浮现在自己面前。
　　系统是个白毛美人，雌雄莫辨，眉眼如画，泪光盈盈。
　　坏了。陆识怜听见自己的意识在报警：“检测到需要帮助的美人！哔波哔波——”
　　陆识怜弱弱出声：“你先别哭……”

　　系统：“我闯下了滔天大祸，误将更高级的系统进行了混淆打乱，如果你不帮我，你们这个世界也会随着宇宙混沌化为乌有呜呜呜——”
　　“你这祸闯得这么大啊，那我万一帮不了你怎么办？”
　　“不不不，”系统眼放金光，“虽然这个世界有眼无珠，你毕了业之后连五险一金双休的工作都找不到，但是我知道，你就是那个能够拯救世界的英雌！”
　　陆识怜：“我都差点信了。就是说不管我去不去，最后都得玩儿完，去了可能还有点机会？”
　　系统小嘴一撇，情态动人，“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你不是天生神力，受伤之后恢复得也比别人快吗？这就是上天的启示啊少女！”
　　陆识怜琢磨着，现在好像也没有来钱快又合法的途径了，姑且一试，不行就把这系统揍一顿。
　　“……行行行。那事不宜迟，马上开始做任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