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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妙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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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闺房,沈妙容正坐在紫檀木梳妆台前。她身着一件淡紫色绣折枝梅花的软绸中衣,外罩月白绡丝比甲,乌黑的长发随意披在肩后。
沈妙容接过纸条,看着上面的消息,她纤细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她将纸条随手丢在嵌螺钿的妆台上,拿起一把玳瑁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长发。
“没想到,”她声音里带着几分轻蔑,透过菱花镜看向身后的丫鬟,“我们那位不声不响的三小姐,倒是与国公府的表小姐十分投缘。”
镜中映出她冷冽的眉眼。房间里熏着淡淡的百合香,青玉香炉吐着袅袅轻烟…
她想起沈妙萱那个出身勾栏的生母。尽管身份低微,却极得父亲宠爱,让他每月大半时间都流连在清颜阁。而沈妙萱自己也仿若生母的影子,在府中默默无闻,不争不抢。
可谁能想到,恰恰是这对看似与世无争的母女,前世竟成了沈府覆灭的导火索?
沈妙萱待字闺中时便与安远侯世子朱勉往来密切。
想到朱勉,沈妙容眼底掠过一丝厉色。那人不过庶子出身,却运气极佳,成为安远侯唯一的子嗣,娶了英国公庶女后便请封世子。更甚者,他风流成性,后来竟传出与宫中贵妃大姐私通的丑闻……
沈妙容攥紧了手中的梳子,指节微微发白。那些前世种种再次涌上心头。
虽然至今不知幕后黑手究竟是谁,但这一世,她早早布下局,特意为朱勉和沈妙萱创造了私相授受的机会。
只盼着,他们可千万不要让她失望才好!
至于蒋漫青……沈妙容放下梳子,拿起妆台上一支赤金点翠步摇细细端详。这个重生归来后唯一的变数,让她隐隐有些不安。
“银屏,”她声音沉了下来,“加派人手盯紧蒋漫青,绝不能让她坏了我们的事。还有,我要知道她和三小姐每一次见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事无巨细,一一回报。”
蒋漫青当然不知道自己就这么被沈妙容监视这一举一动,这也是后来最追悔莫及的事情,她实在是大意了!
有日午后,国公府里来人问候,言语间提及三月将至,老太太寿辰在即,希冀着孙女能早日回府。
蒋漫青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更重要的是,老太太的寿辰礼尚未准备。
蒋漫青神色忧郁,沈妙萱心思敏感,与沈妙萱随口提及,不想她十分热情地说道,“蒋姐姐不必担心,秦老夫人想来也不是整寿,只怕也是在家中摆一桌宴席。如今姐姐在此静修,亲手抄一卷经书,送至佛前吟诵,岂不难得?”
接着,她语气愈发真诚地说道:“正巧,我嫡母下月也要过生辰,我正愁送什么好。姐姐若是不嫌聒噪,我便陪姐姐一同抄写,你我二人也好做个伴,岂不两全其美?”
蒋漫青不好驳了她的意,又几日朝夕相处下来,她对沈妙萱也实在讨厌不起来,两人便开启了安安静静的抄经日常。
如此,又过了两周,蒋漫青在寺庙清修的日子终于要进入尾声。
临行前的一夜,沈妙萱十分不舍,非要与她同床共枕,夜里好说话。
两人谈论话题偶尔也开始提及府中诸事,比如自家厨房的小食,但仍不谈及人。
只记得三更天时,蒋漫青实在遭不住的困意袭来,迷迷糊糊间听见沈妙萱小声说着,
“你若是我亲阿姐该多好……”
临行这日清晨,蒋漫青与沈妙萱依依不舍地拜别过后,又特地去向寺中诸位师父拜别,却得知慈远大师又如往日般云游不知去向,最终带着几分未能当面辞行的遗憾,登上马车,踏上了归程。
马车缓缓驶回国公府,人刚至松寿院,秦老夫人便拉着她的手细细端详,心疼得连连道:“瘦了,瘦了!寺中清苦,到底比不得家里。如今归家,定要让厨房好好给你补回来!”
蒋漫青心中暖融,依偎在祖母身边,陪着说笑了好一阵子。
说话间,她似不经意地提起,有幸在寺中偶遇慈远大师,蒙他赐下一剂安神助眠的药方。
秦老夫人闻言,果然震惊不已,随即双手合十,连念了几声“阿弥陀佛”,感慨万千:“竟有这般佛缘!看来我儿的劫难是真过去了,往后都是福气了!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没多时,国公府的几位表姐妹便陆续前来请安,名义上也算是为蒋漫青接风洗尘。
听闻上个月,大表姐顾明雪终于同安远侯府的庶长子定了亲,已互换信物,亲事算是正式定了下来。
今日她穿着一身竹青缎面竖领长袄,下系丁香紫马面裙,眉眼间藏不住盈盈喜气。她率先笑着开口:“总算是把表妹盼回来了。你不知,若你再不回来,祖母怕是真要亲自去寺里陪你吃斋念佛了!”
蒋漫青佯装经不起这般玩笑,神色略显慌乱,轻声回道:“大姐姐快别这么说,若真是如此,岂不是我的罪过?”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旁传来“噗嗤”一声轻笑。
只见三姑娘顾明盼今日身着海棠红缠枝牡丹纹竖领长袄,配松花绿暗纹综裙,颈间悬着一枚赤金璎珞项圈,依旧是从前那般明媚模样。
她眼波流转,笑吟吟地道,“大姐姐如今自有喜事傍身,瞧不出表姐吃斋念佛一月,如今气色倒是比在府中养的还要好些。”
蒋漫青并不接这暗指国公府待她不善的话茬,只浅浅一笑:“表妹说笑了。寺中清贫,自然比不得府里舒适,不过好在环境清静,又有佛祖庇佑,幸得大师赠予安神药方,治好了我多日的梦魇,气色这才好转一些。”
“听闻沈家三小姐也在寺庙清修,表姐可曾遇到?”说话的是年纪最小的四表妹,穿着一身娇嫩的浅樱色衣裙,说话却慢条斯理。
蒋漫青心中存疑,假装思索片刻,才回道,“嗯,有次见过面,相互问候,打过招呼,并无其他交流。”
只见她说完,众表姐妹神色都显示出一种遗憾,“怎么了?”蒋漫青问道。
堂间骤然沉默,蒋漫青下意识地看向上首的秦老夫人,只见秦老夫人神色自若,端茶微抿,并不做声。
好在没有多久,向来话少的二表姐顾□□竟然开口说道,“这位沈三小姐正与礼部侍郎家的小公子议亲,却不想对方偶然得知沈三小姐的生母出身…”
顾□□停顿片刻,眼神看向上首,确认过后才继续回转,“出身勾栏,便写了诗,暗讽看不上她的出身,扬言退婚。沈三小姐得知之后,竟然也回了一首,直指对方,咳,狗眼看人低…”
蒋漫青听闻,险些笑出声,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竟是如此…胆大。”她总不能当面夸她勇猛。
还未容她多言,上首的秦老夫人忽然开口,声音沉稳却不容置疑:“这样的女子,还是少来往为好。”
众人皆恭顺应下。恰逢饭时已至,话题就此打断。
只是此事终究在蒋漫青心中留下印记,叫她更深刻地意识到这世间对女子何等苛刻。她暗暗握紧袖中的手,心想:有孕之事,必须死死瞒住!
回到青竹居,蒋漫青心中百转千回,此事关乎性命清誉,必要面面俱到,不留一丝破绽。
她屏退左右,只留下寻香一人,压低声音问道:“府中平日为女眷诊脉的,可是固定的大夫?”
“是,后院女眷一般都是回春堂的宋大夫看的。若是遇到些疑难杂症或者危重症,国公爷或会请了宫里的太医。”
她总不会面子大到请太医,心中安稳了几分,寻香见状,试探性地开口问道,“可是要去收买了宋大夫?”
蒋漫青摇摇头,说道,“不急。还是要先摸清楚这位宋大夫的底细,再做定夺。另外也要找人打探一下回春堂几位大夫,事无巨细,也不要只紧着宋大夫一人打听。”
多了解总归没错,蒋漫青这般想着,“还是不要动静太大,以免引人注目,稳妥着来。”
寻香应声称是,服侍蒋漫青歇下后,便悄声退了出去。
她脚步轻捷,心下却不由忖度:这事关乎小姐清誉,半点风声也漏不得,该找谁才最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