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能量场如何相爱》士淇

17、喜欢

　　那个问题湮没在雷声里，黑暗吞没了一切，寂静几秒后，盛恢最先反应过来。

　　“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拿蜡烛。”他起身，唤来一旁闷头苦吃的三花，轻轻推了两把。小猫机灵得很，又凑到周宝涂身边去。然而女孩早跟在他后面起了身，心不在焉道：“在哪儿呀？我帮你一起找吧。”

　　盛恢脚步顿了顿，倒是有几分意外。

　　“你现在，不怕了？”

　　他问的是雷雨和黑暗，宝涂脑子里却闪过许多从前的画面，她低头嘟囔了句：“很早之前就不怕了。”

　　前面翻找的身影似乎没有停顿的意思，也没有继续发问的打算，周宝涂却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疯，突然道：“……毕竟，所有的害怕都源于未知嘛。”

　　这句话，是那个雷雨夜里，他安慰自己时说过的。她以为有些不起眼的细节独独活在自己的记忆里，却没想到，那个雷雨夜的点点滴滴，也被另一个人牢牢刻在脑子里。

　　他点燃了翻找出来的蜡烛，转过身，暖光映着下半张脸，那双藏在黑暗里的眼睛却同样明亮如炬。

　　“未知消退之后，人类就会开始害怕失去。你渐渐地不害怕未知了，这很好。”

　　周宝涂知道他真正想说什么。对于凌珺，她还做不到释怀。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一直沉浸在痛苦和绝望里。

　　虽然她从没有这么表现过，但父亲、盛恢、乃至周边的所有人，似乎都默认着，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悲伤的人。所以他们小心翼翼地照顾、呵护她，实质上却承受着要比她所承受得更多的悲伤。

　　原本，她想在这个晚上，表达自己对他的谢意。无论是之前的安慰，还是今天的照顾。此刻，却莫名生出一股强烈的怒意。

　　这怒意冲昏了她的脑袋，操控了她的躯体，叫这平时懒动弹软乎乎的身体忽然充斥一股巨大的力量，骤然扑上去，双手捏住少年的脸颊。

　　甚至来不及考虑少年的反应，她手上用劲儿，几乎是凶巴巴地道：“释怀，这个词就不对！我现在一点也不难过，你们到底成天在瞎担心什么……”

　　盛恢叫她捏得吐字不清，“……真不难过？”

　　她吹眉瞪眼，气冲冲：“嗯！”

　　半晌，又弱下来，“好吧，还是有一点。”

　　“但我说的是真的。假如你一直一直在寻找某个问题的答案。有一天，它真的出现时，无论是好是坏，答案存在本身，就已经足够令人得到宽慰了。”

　　“所以，不要再劝我释怀，不要再担心，也不要再因此难过……好吗？”

　　少年迟迟没有说话，她松了手以后就一直垂着脑袋，不敢看人的反应，只好又继续说下去。

　　“凌珺，她活得很好，我从她那里学到很多。”

　　“以前我总觉得自己病恹恹的，什么都做不好，但现在，我发现想要做好一件事其实也没多难！你们都不知道，教官也夸我最近训练很标准呢，原本连去都不让我去来着……还有，宿舍里的水都是我换的，在超市里买了一大袋东西也不用别人帮忙，我自己拎着走了很长的路，大不了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就是可惜……弄得袋子上全是雨水。”

　　她昏了头，什么话都往嘴外冒，没看见少年越来越温柔的神情，自然也没看见他听到后面时，骤然一亮的眼睛。

　　“……在超市，买了一大袋东西，给谁的？”

　　他多了解眼前这个人。

　　说难听点……算了，还是说好听点，那就是懒得麻烦。尤其在自己的事情上，能省则省，能简则简，遇到什么也总是憋着，撬半天都撬不开嘴。真要操心什么，只能是对身边的人了。

　　瞧她脸色闷红，他又缓缓开口：“泡面？给我的？”

　　所以，走了很长的路，也是特意来找他的？

　　周宝涂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想转身走开。然而那人一手拿着蜡烛，还有精力虚虚拦过来，锁住她的去路。

　　“宝涂。”

　　他经常这么叫自己，这不奇怪，可是周宝涂听了，却起一身鸡皮疙瘩。因为那声音的源处，分明就贴在她的耳朵边。

　　“连出校门吃个饭都嫌麻烦，绕那么远的路送东西，倒是不觉得麻烦……对我这么好？”

　　周宝涂窘着脸，还想狡辩：“你平常那么照顾我，我偶尔懂事一次，很奇怪？”

　　他慢慢地问：“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没有什么意思……”

　　她焦头烂额，只顾着满嘴否认，却没心思多想，少年这番步步紧逼的态势，本就很不对劲。沉默良久，他忽然发出一个莫名其妙的问句。

　　“怎么办？你要不要给我点建议。”

　　周宝涂疑惑地抬头，才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究竟有多近。差了一个头的高度，盛恢却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微俯着身，说话间，衬衫衣角轻轻落在她身前。他的眼睛好像有魔力一样，紧紧攫住她的心神，“退也不是，进也不行。没办法不去看你，不去想，靠得近了，你又开始躲。”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能不能看得出来，我在追你？”

　　烛光抖动，墙边映着一高一矮两道影子，也跟着颤颤摇晃。她仍在看着盛恢，像个发条忽然停止转动的机器玩偶，看起来有几分呆滞。

　　半晌，脸色僵硬，声音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追我？”

　　盛恢还是那副表情，只是眼睛牢牢地锁在她脸上，看得周宝涂无端有点害怕。

　　“为什么追、追我？我又没什么好追的，我连八百米都跑不动，随随便便就超过了……”

　　她大脑宕机，又开始胡言乱语。

　　上方传来一声轻笑，几乎是在下一秒，少年身上那股如他本人一般清淡冷冽的气息骤然笼下，一只手轻轻地拢住周宝涂的腰，这动作其实有点冒犯，她却昏了头一样，难以抵抗地靠近过去。

　　耳朵紧紧贴着他的脖颈侧部，越发滚烫，她几乎连呼吸都停止。

　　“让我抱，是同意？”

　　不同于表面的从容，等待的间隙里，他手心全是汗。直到怀里的姑娘慢吞吞问了句：“你追我，难道你喜欢我啊？”

　　他气笑，沉默几秒，模仿着她的语气：“我喜欢你，你才知道啊？”

　　话落，他感觉到周宝涂微微低下头，下巴滑过他的肩膀，似乎是把眼睛埋在了他肩上，肩头轻轻耸动，发出一些细微的声音。

　　似乎……是在笑。

　　他把人从怀里拉出来。女孩满脸通红，白皙的肤色像从热水里蒸滚出来一样，衬得那双圆眼睛愈发乌黑透亮。此刻它弯弯如月，浓密的睫毛紧紧贴着眼尾，笑得轻俏又可爱，叫人心里无端软了一块。

　　周宝涂有好多话想问，也有好多话想说，但此刻，她心里鼓鼓涨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盛恢的脸离她很近，以致于她只能看见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竟笑得显出几分傻气。

　　时间过了很久，但也许就一会儿，直到旁边的三花慢吞吞踱到二人身旁，发出疑惑的叫声，空气里炙热的氛围才些许冷却下来。先前点的蜡烛已经快要燃尽，他们换了新的，又坐到桌边。窗外风雨交织，室内一片暖意。

　　晚饭结束后，盛恢送她回学校。雨稍微小了些，来时远远隔着的两把伞也变成了一把。偶尔有几滴雨落在肩上，凉意丝丝。

　　他问：“真的一点也感觉不出来吗？”

　　“什么？”

　　转头，见他无奈地笑，嘴角却含着些不同的意味。

　　周宝涂拨开黏在耳边的一缕发丝，碰了碰自己又开始发烫的耳垂，“真的没有呀，我以为你是把我当成邻居妹妹在照顾。”

　　盛恢看着她的侧脸，视线飞快掠过她垂在身侧的手，“你还见过我对谁这样。”

　　周宝涂认真想起来，确实……他这脾气，从小到大身边的玩伴，也就她一个。

　　“那你呢？有没有感觉出来？”礼节性一样的回问，如果不是她脸色又开始涨红。

　　盛恢却被她问住。

　　他愣得连步子都停下来，开口时也多了几分犹豫，“你……可你一直都在躲我。”

　　说实话，盛恢并不觉得周宝涂在这之前也是喜欢他的，为此，他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这打算就不便于说出口了，会吓到她。所幸今晚，出现了最好、也最令他意外的结局。

　　女孩支吾半晌，倏地抬起脸看他。眼睫毛一颤一颤的，眼神倒是很坚定。她顶着那张熟透的脸，轻声道：“每次见你都会变成这个样子，换你，你不躲啊？”

　　静了几秒，少年才像找回神智一般躲开她的视线。听着他低低的呼吸，周宝涂也无措地别开眼。明明关系更亲密了些，她却对这样的盛恢有些陌生。

　　低沉、紧绷，又有些压抑，恍惚间以为看见了他小时候的样子。

　　路边开过一辆车，盛恢用伞往外隔着，握着她的手腕，往里带了些。他手心的温度很热，女孩的手却微凉。情不自禁地，他微微下移，握住了那只柔软纤细的手。宝涂感觉到他修长分明的指节细密熨帖地裹住自己每一处，叫她体温也骤然飙升。

　　他微微揉捏着女孩软弹的指腹，弄得人头晕目眩。就这样一路牵着，直到宿舍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