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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修理 ...


  •   周宝涂原打算等个合适的时机,可这一等就等了很久。通宵过后,兴奋渐渐散去,困意也越来越浓。她眼皮沉得抬不起来,抱着机器,靠在窗边,意识渐渐昏沉。接近中午,阳光滚烫起来,蔓过大半校园,也淹没办公楼后那片绿地。周宝涂朦胧间只觉得越来越热,脸上还有股隐隐的痒意。

      她无意识地哼了声,那痒意瞬间变成了轻微痛意。这股刺激唤醒了放松警惕的人,她猛然惊醒,懵了会儿,才摸摸脸颊。忽略那股若有若无的痛意,周宝涂小心翼翼伸头往窗内看了一眼。

      实验室里空无一人。但窗没关,或许还有人在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进来。周宝涂赶紧扒着窗沿翻进去,她动作笨拙,又紧张,差点重重摔在地上。

      窗口视线死角的储物柜后,少年靠在墙边,静静看着她一举一动。

      那边顺利潜入的女孩似乎在第一步就陷入了困境。她沿着实验台绕了一圈,弯着腰仔仔细细观察,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但一直没找着。放慢速度又找了两圈,还是没找见,才终于把目光投向其他地方。

      两张实验台的中间,夹着一个半透明袋子。

      盛恢看见她忽然激动起来,蹲在地上,从身上小挎包里取出一个方形机器,三两下拆了里面的电池。

      而后盯着那袋子看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似的深深吸了口气,从里面取出两块能量电池,重新装回机器空荡的凹槽里。她屏着呼吸等待。机器却仍然没有半点动静。

      这下就可以彻底排除电池的问题了。她失落地拆开这两块绝对无误的电池,一时没拿住,摔出一块来。

      她伸手往那个稍微有些远的位置够那块电池,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实验柜后面,隐约有个人影。

      心脏瞬间停跳。

      手心冒出冷汗,电池差点滑出去。她险险抓稳,直起身子以后,脑子还是一团浆糊。

      她提着小挎包,看一眼窗口,脚动了动,刚要迈步,又慢慢缩回去。

      这人在观察呢,如果她就这样慌里慌张地跑了,不是更像在做坏事吗。周宝涂脑子里风云变幻,落在盛恢眼里全成了无意义的发呆。

      偷偷摸摸进实验室来就算了,还一点警觉意识都没有,不赶紧走,等着人来逮她吗。

      窗外风声孤单单簌簌吹了半晌,才被一道突兀的叹气声扰乱。

      “欸,数来数去,都是九十八块,我把这两块放回去,就是一百块……这数字,很圆满嘛!”

      盛恢看见她把小挎包挂在身前,提着那个半透明的袋子,继续“喃喃自语”。

      “一点也没少,一点也没坏,实验室的学长学姐们都很认真负责呢……呃,这个,这个……”

      她绞尽脑汁想着,还能说什么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看袋子有点松了,绑了两个节,这样就不会掉出来了,很安全的。”

      眼看着袋子也合上,没有什么环节了,这人终于打算离开。只是怎么……还一步三回头呢。

      周宝涂是真担心自己一露出要走的迹象,就会惊到那个躲起来的人,导致局面彻底失控。

      苍天在上,从家到学校,她这一路上完全是多巴胺驱使,理智宕机了。谁想到实验室真的开着门,好巧不巧,又真的让她瞎闯进来了呢……

      她慢腾腾挪到窗边,手扶着窗沿,正要往外钻,实验室外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有人回来了!

      周宝涂慌得不知道该往哪儿钻,一着急,动作倒是快了许多,不管不顾跨上窗沿,往外跳时小挎包的带子却卡在窗边的铁丝扣上。

      那铁丝扣风吹雨打这些年,锈迹斑斑,尖锐的一头插进柔软布带里,一拔出来就牵扯出丝丝缕缕线头。周宝涂忍痛割爱,力气却不够用,怎么也拔不出来。慌乱间,有只手伸过来,握在她手里那截布带的上方,瞬间用力,小挎包掉到窗外草地上。

      盛恢收回手,去挡那窗侧锋利铁框,一只手虚扶着人,看她着急忙慌地跳出去捡起那个小包。这才回头看,是刚才离开的社长返了回来。

      “哎,我忘记拿电池了。已经跟老师那边拖了好几天,再不回收可要被骂了。”社长走到两个实验台中间,见原本放在地上的袋子被放在桌面上,还打了个死结,不由得有些疑惑。

      他记得走之前是塞在地上的啊,再说,是谁这么好心还帮他上了结?

      见他看过来,盛恢煞有其事地点头示意,“顺手,不用谢。”

      “兄弟,太细心了。”社长深信不疑,“这下可欠你两个人情,什么时候还让我帮忙画画……”

      “那张台子,能用吗?”盛恢伸手打住他的话,指了指实验台其中一张。

      “用呗,数据都存好了,你就是炸了它都成。”

      里面的说话声又一阵后,归于安静。

      周宝涂一直缩在墙角,没有离开。里面没了动静后,她从窗口探进去,里面只剩下盛恢一个人。

      她心里自然是很纠结复杂的,可是对面的人似乎没有搭理她的意思。他穿着实验服,在实验台前,不知道在鼓捣什么。头稍稍侧着,从窗边的视线只能看见细碎刘海下那双专注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那双眼睛动了动,瞥向窗边那个一动不动的人影。

      一直杵在那儿,没有被他的冷漠吓走,也不知道说句话,看着一副老实乖巧的样子,心里指不定在想什么歪主意。

      只不过现在的周宝涂心里可没什么坏主意,她慌得很,故作镇定太久,就快镇不下去了。

      盛恢起身朝她走过来时,她才刚翻个半个身子进屋,还有一只腿挂在窗边。察觉到他的靠近,周宝涂一咕噜滚下来,抬头见他眉头紧锁,揪着手站在原地,“对不起……”

      刚被发现时她就应该道歉了,只是没勇气往枪口上撞,怂巴巴地选择静待时机。

      不料才开口,就被他打断——

      “酒精和棉签在那个柜子里,你自己去清理一下。”

      她刚才着急忙慌的,往草地上蹦得干脆,手上膝盖上蹭了不少小破皮,又来来回回翻窗口,浑身都弥漫着刺辣痛意。

      刚才神经紧绷,还没多大感觉,消毒酒精一上,顿时龇牙咧嘴。

      盛恢听她在旁边小声嘶来嘶去,疼得额头冒汗,还把那挎包抱在怀里,突然问一句:“死心了?”

      她小心对伤口吹气,眼神飘忽,“……嗯,我不会再折腾电池了,这样拆来拆去,说不定坏得更快。”

      他温声提议:“不如再买两块试试,万一赵义轩说谎,其实是把问题电池卖给你了呢。”

      那垂着脑袋涂药的人手指顿了顿,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才道:“还是算了……我的钱已经花完了。”

      “之前一口气加价两千,眼都不眨就同意了。我还以为如果当时没有直接把电池给你,再要两千,也能从你这儿赚一笔。”

      周宝涂这才发觉坐在实验台前的少年脸庞异常冰冷,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眼底雾沉沉,紧紧凝着她。

      她后知后觉,手上棉签也停了,有些为难地回看向他,“我知道他在讹人,但我也是真的很着急,实在没办法了。”

      少年沉默许久,才道:“就这么着急,急到没时间问问身边的人?”

      她没说话,盛恢也不继续追问。

      准备好实验台上的工具,他慢条斯理擦了擦手,朝着那边默不作声的女孩道:“你手里那个机器有点年头了,大概是连接线路老化导致的故障,和电池关系不大。”

      “……你是要帮我修理它吗?”

      盛恢说:“我试试。”

      周宝涂却有些犹豫,揣着包不知道在想什么。那边却再度响起少年不温不凉的嗓音:“怕我给你弄坏了?”

      他语气里还有笑意,但周宝涂能听出那不是真的在笑,因为他接着又说:“伤口处理好了,就回去吧。”

      她慢吞吞地问:“那你呢?”

      “这些东西摆出来容易,收拾也要花时间。”

      他说的是实验台上那些仪器工具。是为了给她修机器才摆出来的。说完就要动手,周宝涂赶紧喊住他:“先别,我不是怕你弄坏……”

      她伤口也不管了,挪着步子到实验台前去,一直藏在怀里不肯见人的小挎包终于被捧到他眼前,那条断掉的布带皱巴巴垂着,飘忽蹭过少年手背。

      “但是打开以后会看见人脸,可能有点恐怖。”周宝涂解释道。见他一直看着自己,发觉这话似乎有些以己度人,未免太小瞧人了,于是又继续补充:“……不过我现在都不觉得可怕了,你应该也不会被吓到的。”

      盛恢接过那个红白相间的小包,让她到旁边坐着。

      然而她是坐不住的,一直歪着头打量他的动作倒还好,偏偏嘴里还要一句接一句地问出些没头没尾的问题。

      “盛恢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我记得你不是能量研究社的成员。”

      他小心分开两根黏在一起的线路,很久才会回一句:“帮忙。”

      “那上次,就是我和赵义轩做买卖的那次,你也是去帮忙的吗?”

      “对。”

      问完,她又陷入一段沉默,而后声音微弱许多,“这次轮到我来麻烦你了……谢谢啦……”

      空气中不见回应,周宝涂以为他还在生气,讷讷合上嘴。

      到了中午,日头越发毒起来,蒸腾的热汽从窗口淹入室内。那坐在椅子上的女孩显然有些坐不住,东倒西歪的,有些迷糊。

      “热不热?”

      周宝涂支起身子,莫名盯了他一会儿,才摇摇头。

      他的注意力几乎全都放在修理机器上,只是分神多问一句,也能察觉到这人回答得不诚实。

      匆匆瞥一眼她的穿着,短裤短衣,遂打消了开空调的想法。

      “再等等,快好了。”

      余光里,那人点了点头。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比之前要有精神许多。大概是伤口不痛了吧。

      这机器规格很高,盛恢懂的那些在它面前只能算是三脚猫功夫,修理过程中可谓焦头烂额、左支右绌,但竭尽全力,好歹最后还是修好了周宝涂的机器。

      周宝涂看见他额上全是汗,机器再度亮起,蓝光映得他眼睛里像是有片奇异的星海。

      只是这人脸色怎么看都不像高兴,周宝涂一颗心脏高高悬起来,问:“你还好吗?”

      盛恢放下机器,轻轻呼出一口气,一直垂着眼睫,边摘手套边回答她:“没事,至少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你的机器都不会再出问题了。”

      话落,周宝涂已经蹦到他身边,她突然有些近乡情怯,不敢立刻用手去碰,只是弯着腰左右打量着已经被修好的机器。

      盛恢盯着她难言欣喜的侧脸,又看一眼那屏幕上,和女孩足足有七分相像的女人。过了许久才问一句:“你为什么这么想修好这个机器,之前不是很害怕么?”

      “之前还不懂啊,”她被揭老底,脸红着反驳:“现在我有勇气宝典了嘛,而且这个人很有意思……我是说,这个机器很有意思,它就像一个真正的人一样,可以和你对话的。”

      在这之前,周宝涂其实没少和盛恢聊起这个机器。只是她把这东西说得出神入化,他也只当是小孩子新鲜,没怎么放在心上。

      直到今天,这机子到了他手上,一番接触之后,才觉出不对劲来。

      十几年前,能监局确实研发过一批以人体能量为驱动的数据收集仪器。这批仪器的数据样本来源于非自然能量场,那些“残缺”的人体能量场。然而尽管只是极少量的使用,却还是在与智能机器结合之后展现了极其逼真的效果。

      这些机器仿佛在能量注入之后真正获得意识一样,可以和人进行对话。也正是因为这样,违反了实验伦理,能监局往后就彻底禁止了以人体能量场作为样本的形式。

      按理说,那批东西早该湮灭在回收站里了。周宝涂手里这个,大概是她父亲作为负责人之一,有处理权限,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直放在家里。

      只是屏幕里的女人,和屏幕之外的女孩过于相似的五官,以及那股难以形容、殊途同归的气质,实在令人难以忽视。联想到她最近那些破格的举动,又是倾家荡产买电池,又是偷偷摸摸翻实验室,大概是沉溺其中,却还没来得及察觉这股莫名吸引力背后显而易见的秘密。

      “宝涂。”

      他突兀地喊了一声,周宝涂已经把机器收回小挎包里,半毁的挎包如今顺理成章地被她紧紧抱在怀里。她很高兴,连刚才的不开心和僵滞也一并忘了,招呼着今天的“大功臣”,“盛恢哥,晚上去我们家吃饭吗?如果你来的话,我中午回去就和阿姨说一声。”

      周宝涂只想着怎么还人情,半晌才反应过来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在默默收拾着桌上的杂物。

      她帮着一起,继续追问:“盛恢哥,你来吗?”

      陷入沉思的少年这才回过神,微微颔首,“如果不打扰的话。”

      他不知道要怎么提醒她,毕竟……直接说出真相,并不总是一个很好的方法。

      “如果以后还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比你自己病急乱投医可靠得多。”

      “我知道啦……”

      ……

      往后很多年,当周宝涂终于有勇气重新回想这段记忆时,才发现原来在一开始,他就已经知道了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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