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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能聊聊吗 ...

  •   南月淮几乎是逃出宴会厅的。
      高跟鞋踩在酒店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急促的嗒嗒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她不敢回头,生怕一转身就会撞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南小姐,好久不见。"
      男人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低沉悦耳,却冷得她心口发颤。

      五年。
      一千八百多个日夜。她设想过无数种重逢的场景,却没想到会是这样——她狼狈地蹲在墙角,而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疏离得像在问候一个陌生人。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宴会厅的喧嚣。南月淮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长长舒了口气。
      镜面倒映出她苍白的脸。精心打理的发髻有些松散,几缕碎发垂在耳侧,更衬得脸色难看。她抬手想整理,指尖却在微微发抖。

      "叮——"
      一楼到了。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晚风裹挟着细雨扑面而来。南月淮这才想起,出门忘看天气预报了。
      真是糟糕透顶。
      她站在酒店门口,看着淅淅沥沥的雨幕,一时有些茫然。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林欣"两个字。
      "喂?"她接起电话,声音有些沙哑。
      "怎么样怎么样?见到王制片了吗?"林欣的声音永远活力满满,"有没有抱上金大腿?"

      南月淮苦笑:"见到了。不过金大腿没抱上,倒是碰见个熟人。"
      "谁啊?该不会是......"林欣顿了下,语气突然谨慎起来,"池逸?"
      "嗯。"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然后呢?他说什么了?没为难你吧?"
      "没有。"南月淮望着雨幕中朦胧的街灯,轻声说,"就打了个招呼。"
      "就这样?"林欣显然不信,"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没当场给你难堪?"

      南月淮想起男人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心里泛起细密的疼。
      "他可能......早就忘了我吧。"
      "得了吧,"林欣嗤笑,"当年你俩闹成那样,他能忘了才怪。要我说,他就是装的呢,指不定心里怎么盘算着报复你。"

      雨好像下得更大了。南月淮裹紧单薄的披肩,觉得有些冷。
      "不说这个了。你那边怎么样?稿子赶完了吗?"
      "别提了,主编又临时加任务,今晚得通宵。"林欣叹气,"对了,你妈今天给我打电话了,问你最近怎么样。我说你挺好的,戏约不断,吃穿不愁。"
      南月淮鼻子一酸:"谢谢。"

      "谢什么。倒是你,真不打算告诉你妈你现在的情况?"
      "不用了。"她看着雨水在地面溅起的水花,"她身体不好,知道了反而担心。"
      挂断电话,南月淮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冒雨冲去路边打车,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南小姐。"

      她僵在原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池逸撑着一把黑伞站在她身后,伞面微微倾斜,遮住了飘洒的雨丝,他换了身衣服。
      "下雨了。"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需要送您一程吗?"
      "不用了,谢谢池总。"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我叫的车马上就到。"

      池逸没说话,目光落在她被打湿的肩头。晚风吹起她鬓边的碎发,沾了雨水的发丝黏在脸颊,显得格外脆弱。
      他忽然抬手。
      南月淮下意识后退半步,警惕地看着他。
      他的手停在半空,然后缓缓放下。

      "南小姐似乎很怕我?"他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放心,只是顺路捎一程,没有别的意思。"
      "我真的......"
      话没说完,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他们面前。车窗降下,露出特助的脸:"池总,车准备好了。"

      池逸拉开后座车门,看向她:"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或者南小姐更愿意在这里继续等?"
      他的语气礼貌又疏离,却带着压迫感。
      南月淮看着越下越大的雨,最终还是弯腰坐进车里。

      车内空间宽敞,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和池逸身上的味道一样好闻。
      她尽量缩在角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池逸坐在另一侧,低头查看手机屏幕。
      空气安静得令人窒息。

      南月淮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跳快得不像话。狭窄的空间里,他的存在感太强,强到她几乎无法呼吸。
      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而上。

      也是这样一个雨夜,大学图书馆闭馆后,她没带伞,被困在屋檐下。
      池逸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把伞塞进她手里。
      "用这个。"
      她愣住:"那你呢?"
      "有人接。"他语气淡淡,转身就要走进雨里。
      她下意识拉住他衣袖:"等等......"
      他回头看她,眼神带着询问。
      "一起走吧,"她鼓起勇气,"反正顺路。"

      其实并不顺路。她住女生宿舍,他住校外公寓。但那天晚上,他们共撑一把伞,走了很长一段路。
      雨声淅沥,伞下的空间狭小。她的肩膀偶尔会碰到他的手臂,触感温热。谁都没有说话,只有雨水敲击伞面的声音,和彼此清晰的呼吸。
      走到宿舍楼下时,她发现他的半边肩膀都湿透了。
      "你的衣服......"
      "没事。"他把伞往她手里又塞了塞,"明天记得还我。"
      她握着还有他体温的伞柄,心里泛起细微的涟漪。

      第二天去还伞时,她特意带了条新毛巾。
      "昨天谢谢你。"她把伞和毛巾一起递过去,"这个给你擦头发。"
      池逸接过伞,却把毛巾推回来:"不用。"
      "可是你昨天都淋湿了......"
      "习惯了。"他语气平淡,"以前打球经常淋雨。"
      她还想说什么,却看见他耳尖微微泛红。
      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这个看似冷漠的男生,或许并不像表面那么难以接近。

      "地址。"
      低沉的声音将南月淮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她怔了怔,才发现池逸不知何时放下了手机,正看着她。
      "什么?"
      "您的地址。"他重复了一遍,"需要送您到哪里?"
      南月淮报出小区名字,声音带了点尴尬。
      特助在导航里输入地址,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雨刮器有节奏地摆动,刮开玻璃上的水幕。
      她偷偷瞥了眼池逸。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路灯的光线掠过他的脸,明明灭灭。
      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在雨夜里把伞留给她的少年。
      但很快,这个错觉就被打破了。

      "南小姐现在还在演戏?"池逸忽然开口,眼睛依旧闭着。
      南月淮指尖一颤:"......是的。"
      "听说最近行业不景气,很多演员都转行了。"
      "还好。"她轻声说,"勉强糊口。"
      他睁开眼,转头看她。
      "是吗?"他淡淡开口,"那为什么拒绝王制片的邀约?"
      南月淮愣住:"您怎么知道......"

      "恰好听到。"他语气平淡,"他的新剧虽然投资不大,但对您这样的演员来说,应该是个不错的机会。"
      "我......"她攥紧衣角,"我觉得自己不太适合那个角色。"
      "不适合?"池逸轻笑一声,"还是看不上?"
      南月淮脸色白了白:"池总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他目光扫过她洗得发白的披肩,"毕竟南小姐看起来,并不像挑三拣四的人。"
      这话说得刻薄,偏偏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事实。

      南月淮咬住下唇,胸口闷得发疼。
      "停车。"她突然开口。
      特助从后视镜里看向池逸。
      池逸抬了抬手,车缓缓靠在路边。
      "谢谢池总送我这一程。"南月淮推开车门,声音冷了下来,"就不耽误您时间了。"

      雨还在下。她毫不犹豫地走进雨里,单薄的身影很快被雨幕吞没。
      车内,池逸看着后视镜里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眸色深沉。
      特助小心翼翼地问:"池总,需要跟上去吗?"
      "不用。"他收回视线,声音听不出情绪,"走吧。"

      "可是雨这么大......"
      "她宁愿淋雨也不愿坐我的车,"池逸扯了扯嘴角,"何必强人所难。"
      特助不敢再多话,默默发动了车子。

      雨越下越大。南月淮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任由雨水打湿全身。
      冷。刺骨的冷。
      但比起身体上的寒冷,心里那股钝痛更让她难以忍受。
      池逸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戳中她最痛的软肋。
      "毕竟南小姐看起来,并不像挑三拣四的人。"

      是啊。一个连房租都要拖欠的十八线演员,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
      她想起上个月去试镜的一个小成本网剧,导演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她"演技生硬,形象普通"。
      想起为了争取一个丫鬟角色,她在横店等了整整一天,最后因为"身高不够"被刷下来。
      想起母亲每个月高额的医药费,和银行卡里越来越少的余额。
      眼泪混着雨水滑落,咸涩得让人心头发苦。
      为什么偏偏是池逸?为什么偏偏在他面前,露出最狼狈的样子?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房东发来的催租短信。
      南月淮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
      没时间伤春悲秋了。明天还有三个试镜要跑,得赶紧回去准备。
      她加快脚步,却在拐进巷口时愣住。
      那辆黑色轿车停在她家楼下。池逸撑伞站在车边,似乎在等人。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怔了怔。
      他怎么会在这里?
      南月淮下意识想躲,却已经来不及。
      池逸朝她走来,伞面倾斜,遮住她头顶的雨。
      "忘了把这个给您。"他递过来一个纸袋,"您的披肩落在车上了。"
      南月淮愣愣接过纸袋,发现里面不止有披肩,还有一条干净的毛巾。

      "擦擦吧。"他语气依旧平淡,"会感冒。"
      她握着柔软的毛巾,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谢谢......"半晌,她才挤出这两个字。
      池逸没说话,目光落在她湿透的衣服上。

      有那么一瞬间,南月淮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嘴硬心软的少年。
      但很快,他就恢复了那副疏离的模样。
      "不客气。"他微微颔首,"告辞。"

      转身的瞬间,南月淮突然开口:"池逸。"
      他脚步顿住。
      雨声淅沥,敲击着伞面。巷口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问:"你恨我吗?"
      池逸没有回头。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被雨声衬得有些模糊。
      "恨过。"
      然后他撑伞走进雨里,没有再回头。

      南月淮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心里空落落的。
      恨过。
      那就是现在不恨了。
      也好。这样也好。

      她转身走进楼道,却在踏上台阶时,听见巷口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
      鬼使神差地,她停住脚步,从楼道口的窗户望出去。
      池逸还站在巷口。
      他吸了口烟,然后抬头望向她窗口的方向。
      目光相撞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南月淮慌忙后退,心脏狂跳。
      他为什么还在那里?为什么看着她的窗口?
      无数个疑问在脑海里翻涌,却找不到答案。
      雨声渐歇。窗外传来引擎发动的声音,然后是车轮碾过积水的声音,渐渐远去。
      他走了。

      南月淮靠在墙上,慢慢滑坐在地。
      手机屏幕亮起,是林欣发来的消息:“怎么样?安全到家了吗?”
      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才缓缓打字:“到了。”
      “池逸没为难你吧?”
      “没有。”她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他就是顺路送我回来。”
      林欣发来个白眼表情:“信他才怪。他住城西别墅区,跟你那儿完全两个方向。”

      南月淮怔住。
      所以他是特意送她回来的?为什么?
      思绪乱成一团。她想起车上那些刻薄的话,想起他递来的毛巾,想起他在雨中的背影。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手机再次震动,是经纪人赵姐的电话。
      "月淮,明天有个试镜你得准备一下。"赵姐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星逸娱乐的新戏,虽然是个小成本网剧,但制作团队很不错。"
      星逸娱乐?池逸的公司?
      南月淮心里一紧:"什么戏?"
      "《月光下的影子》,悬疑爱情题材。我给你争取了个女二试镜的机会,明天上午十点,别迟到。"

      她握紧手机。
      要去吗?去池逸的公司试镜?在他眼皮底下?
      "月淮?你在听吗?"
      "赵姐,"她轻声问,"你知道星逸的新老板是谁吗?"
      "知道啊,池逸嘛。听说挺厉害的,回国半年就把公司整顿得井井有条。"赵姐顿了顿,"怎么,你认识?"
      南月淮闭上眼:"......不算认识。"
      "那就好。我听说这位新老板要求特别高,你明天可得好好表现。"

      挂断电话,南月淮在窗前站了很久。
      雨已经停了。月亮从云层后探出头,洒下清冷的光。
      她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池逸把伞塞进她手里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掌心。
      温度灼人。
      "恨过。"
      他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带着雨水的凉意。

      窗外,一辆黑色轿车去而复返,静静停在巷口。
      池逸坐在车里,看着那个亮着灯的窗口。
      特助小心翼翼地问:"池总,需要上去吗?"
      "不用。"他点燃一支烟,烟雾模糊了眉眼,"就在这里等。"

      等什么?他也不知道。
      或许只是想确认她安全到家,或许只是想多看一眼那盏灯。
      又或许,只是不甘心。
      五年了。他以为自己早就放下了,却在见到她的瞬间,所有筑起的心防土崩瓦解。
      她还是那样,看起来柔软又好欺负,骨子里却比谁都倔强。
      宁可淋雨也不愿求他。
      池逸掐灭烟,自嘲地笑了笑。

      手机亮起,是特助发来的资料:「南月淮,27岁,毕业于北城电影学院,现为自由演员。主要作品有《魔族圣女》《春风不度》......」
      资料很详细,连她最近试镜失败的经历都记录在案。
      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她过得不好。甚至可以说,很糟糕。
      为什么?当年明明是她先放手,为什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无数个疑问在脑海里盘旋,却找不到答案。
      车窗被敲响。池逸降下车窗,看见南月淮站在车外。
      她换了一身干衣服,头发还湿着,几缕贴在脸颊。月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脆弱。
      "池总,"她轻声问,"能聊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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