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穿眼》闲人野鹤

2、第二章

　　江城图书馆。
　　室内安静不已，偶尔有微弱的人声，又马上消失，只剩下书页翻动和键盘清响的声音。
　　谭谙亦抱着书环视一圈，找了个最里面的座位坐下。
　　这是她来图书馆经常坐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坐在角落就有一种安全感。
　　她淡淡想。
　　可能这就是当老鼠的乐趣吧。
　　之前没高考的时候，她就天天刷题，同学们都槽嚷学习的痛苦，她却觉得学习这事特别有意思，尤其是攻克自己不会的难题之后的那种成就感。
　　现在高考结束了，谭谙亦在家实在没事做，想着来图书馆看看。
　　选的区域书架上的书她大部分都看过，随便拿了本《动物百科全书》，翻了两页她就觉得不对劲。
　　果然，继续翻了十来页，还是没区别，她直接跳到最后一张。
　　不能说毫无关系，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这本百科她以前就看过，这回看封面不一样还以为是新出的，搞半天就是换了个包装。
　　她手一扣，把书合上。
　　又不想再起身，干脆从包里把本子拿出来。
　　谭谙亦手撑着脑袋拄在桌子上，一只手正握着笔，在本子上涂画。
　　不知过了多久，谭谙亦抬头，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钟表上的分针现在指向22。
　　谭谙亦百无聊赖，手上没停，在心里碎碎念：怎么才过去这么点时间，还以为快到晚饭点了呢，这么一提还真有点饿了，吃点什么呢，25就走，算了，30走吧，凑个整点。
　　——陈津奚。
　　等谭谙亦反应过来自己写什么的时候，名字已经赫然跃在纸上。
　　她惊慌，笔放在桌子上的力度也不禁大了一些。
　　“砰”的一声，周围人不住纷纷往她这看。
　　这声虽然不至于太响亮，可在这静谧的图书馆也确实突然。
　　谭谙亦轻轻尬笑，一只手浅晃了两下，小声道：“没事没事。”随即低下头。
　　谭谙亦被自己无语到，心中默默吐槽：搞什么啊，谁看着你东西了？而且就算本人来看，又能怎么样？写个名字而已，她又没写人家族谱。对啊，写名字怎么了......
　　正想着，对面坐下一个人，她抬头，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先行动。
　　“砰”的一声，本子被合上，声音比刚才那下还大。
　　不过面前的人没反应，淡定打开书，像没听见一样，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周围更多人往她这看来。
　　谭谙亦注意到别人的目光，嘴角十分勉强扯出一抹笑，两只手僵硬地晃了晃。
　　谭谙亦：“没事没事。”，随后把头埋得更低。
　　巨大的尬意让她的表情都未变，定在脸上，不禁懊恼自己刚才的行为。
　　他不会觉得自己没素质在公共场合扰民吧。
　　脸上笑，心里苦。
　　如果现在有地缝，她会毫不犹豫钻进去。
　　变成老鼠也可以。
　　谭谙亦手撑在额头，披散的头发顺着脑袋低垂往前坠，松松地搭在脑袋前面，想层半透明的帘。
　　她悄悄抬了抬眼，自认为幅度小得几乎看不到，目光刚好从那片垂落的发丝缝隙里钻进去。
　　陈津奚正低头看书，阳光斜斜地淌过他的肩，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
　　细碎的光落在他的发梢，也落进她的心跳里。
　　他睫毛真长。
　　谭谙亦暗暗想，妈妈总说她生得好看，一双漂亮的眼睛更是随了妈妈，睫毛也翘密。
　　她觉得陈津奚的眼睛也好看。
　　睫毛......
　　她现在看着，感觉比自己的还要浓密黑长。
　　风从窗缝溜进来，掀得书页边角轻轻打卷，陈津奚指尖抚到书页边缘，他眼皮拢了下，动作一顿。
　　谭谙亦即刻捕捉到，出于做贼心虚的心理，她面不改色，强装镇静身子微俯，把那本离的最近的《动物百科全书》拿在手上立起。
　　还好余光瞥到对方只是捻动翻了书页，并没有看她这。
　　谭谙亦不禁想，他这是发没发现自己偷看啊。
　　两人小人在她脑海中出现——
　　天使小人：可能是给你面子，都是同学不好意思说吧，没关系，他没说什么你也不要太在意了。
　　恶魔小人：哪来的不好意思，你俩很熟啊？人家都不知道你名字。
　　天使小人：那就应该没发现吧，放开心，你刚才也没有很明显。
　　恶魔小人转身对天使小人呛到。
　　恶魔小人：切，得了吧你，就知道装模作样，惺惺作态，你以为糊弄她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自欺欺人。
　　天使小人：你你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又没攻击你！
　　顿时。
　　天使小人和恶魔小人混作一团打架。
　　恶魔小人：本来就是。她能看到他，他瞎啊这都看不见。
　　谭谙亦晃晃脑袋，两个小人消失。
　　肯定没有，不然为什么不问。
　　或者他一心只闻圣贤书，根本没注意她这。
　　对，一定没有。
　　再说，看看怎么了，收费啊，又不是大明星。
　　谭谙亦心中越想越有理，腰杆逐渐都挺得更直。
　　陈津奚手机振动，他拿出来看了看，简单回了几个字，准备出去。
　　他起身，正好和刚往他这看的谭谙亦对上视。
　　两人顿时都没了下一步动作，仿佛静止般。
　　瞬息，谭谙亦脑中警铃大作。
　　天知道你会往我这看啊，刚才这么大动静你都没注意，现在要说点什么啊。
　　谭谙亦好不容易酝酿半天，刚打算说“你好啊”，来缓解这奇怪的气氛。
　　虽然说了感觉有点怪怪的，但说了总比不说强。
　　陈津奚嘴唇微张，像是要说什么，又闭上。
　　他垂下眼，和她错开目光。
　　谭谙亦看他这样，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
　　她暗暗给自己打气，鼓起勇气，刚说了一个字：“你.......”
　　偏偏这时。
　　陈津奚目光上移，再次和她对上视。
　　他淡淡开口：“你书拿反了。”
　　谭谙亦：“？”
　　......
　　还不如不说话。
　　此话一出，她竟觉得陈津奚的目光变得很灼热，烧得她脸都有些绯红。
　　短短半天，她就已经经历了整整三次的人生至尬时刻。
　　更不用说，是在暗恋对象面前。
　　事到如今，好像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谭谙亦索性边把书拨正边开口：“谢谢啊。”
　　既然说什么都改变不了，那就代表什么都可以说。
　　一秒、两秒、三秒。
　　她盯着书页，以为对方没打算再理会她。
　　事实却相反，在传来一道短促的出气声后，谭谙亦就听见对方说。
　　陈津奚：“不客气。”
　　？
　　谭谙亦：“......”
　　陈津奚留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她强装的平静面具被撕出裂缝，谭谙亦一下子瘪气。
　　松开手上的书，她把胳膊横在桌上，随即把头埋进臂弯里。
　　哎呀。
　　就不能出现点什么和他有关正常场景吗......
　　少顷，回忆刚才的画面，谭谙亦意识到什么。
　　抬起头，他的身影还未消失。
　　陈津奚离出口还有一段距离，这时时针指向30，可谭谙亦此刻没空想到别的，脑海里只剩下——
　　等等，他刚刚是不是笑了？
　　接下来几天，为了能再次和陈津奚见面，谭谙亦都会八点准时去图书馆，午饭前回家。
　　只是不巧，两人并没有遇到。
　　周末，谭谙亦下午才出现在图书馆门口。
　　其实她这几天忙得很，倒没什么正事，只是那天她到家发现她哥从国外回来了，一年没见，整个星期家里人都忙着聚会，几乎每天下午或晚上都有，所以她只好上午去。
　　不过今天没有什么亲戚一起吃饭。
　　但今天是她哥哥生日，要早点回去给他过生日。
　　妈妈过几天有场大学同学聚会，女生嘛，衣柜里永远都缺一件合适的新衣服。
　　这会儿哥哥陪妈妈在商场买新裙子去了。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走到了书架处。
　　一个星期都快过去了，你怎么还没来啊。
　　谭谙亦继续想，满打满算应该能在呆两个小时，老天你给点力，让我来一场完美的邂逅吧。
　　“睡懒觉啦？”
　　这里的图书管理员是个热情的阿姨，姓徐，大家都叫她徐姨。记忆里，徐姨一直烫着阿姨圈中时尚的短卷发，手指甲涂着鲜亮的颜色，脸上笑意盈盈，对生活充满乐观。
　　徐姨此刻正站在短梯上，捧着高高一摞书，看起来有些吃力，上层的书已经有些歪扭，看起来随时可能塌落。
　　谭谙亦以前上学的时候就经常来，算起来两人认识也好几年了，有时候图书馆不忙的时候见到还会唠唠。
　　她笑了笑，没答这个，“徐姨好。”
　　徐阿姨脸上依旧洋溢着热情的笑容，“你也好啊。”
　　谭谙亦紧接着又问道：“要不要我帮忙？”
　　徐阿姨怕麻烦她，连忙说：“不用不用。”
　　虽然她这么说，但谭谙亦已经伸手拿出大半书了。
　　徐阿姨手上的重量骤然一轻，也不好让人家姑娘拿久，她转身抓紧把书放到架子上。
　　来之前就分好了类，所以放着也不麻烦，三两下就快把拿着的那捧归好。
　　徐阿姨把手上的书归完，侧身去拿谭谙亦手上那摞的一半书，因为有些斜，所以她先拿了一半，边拿边说道：“谢谢你了，阿姨请你喝瓶水，想喝什么饮料去我那挑。”
　　谭谙亦：“不用了。”
　　她佯装有点严肃，“别跟徐阿姨客气，不然我要生气了啊。”
　　“我不渴，真不用了。”谭谙亦想想，又道：“我今天就呆两个小时左右，一会就走了。”
　　徐阿姨听她这么一说，也了然道：“好吧。”随后接着说：“那你下回来阿姨再请你喝。”
　　谭谙亦没再推脱，“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