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的飞鸟》岁久蓝深

20、结局的结局

　　欧阳东僵立在客厅里，伸出的手徒劳地握着灌满屋子的寒风。好像等了一辈子那么长，又好像只是一瞬，楼下传来重物坠地的沉闷声响，砸在他心上。

　　后来，法医告诉他，理论上他那个楼层不可能听见落地的声响，除非遇见了极其苛刻的条件：无风、万籁俱寂、还得有一双异常敏锐的耳朵。
　　他在审视的目光里，向警察讲述了欧阳羿跳下去的这件事。他说得没什么底气，因为他自己一直觉得很恍惚。不过警察很快就采信了他的说法，现场诸多痕迹佐证了他的陈述。
　　之后的一段时间，他住在医院里，每天面对苍白的墙壁、蓝色的窗帘布、浓重的消毒水味道、医护人员规律的脚步声。
　　他时常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切，隔着一层毛玻璃似的，唯有一个声音，清晰、顽固地穿透这层毛玻璃，反复在他耳边响起——
　　“砰——！”
　　那种沉闷的、血肉之躯与坚硬地面碰撞的声响。
　　它有时候在最寂静的深夜，有时在输液的滴答间，有时在接受检查的诊疗室里。每一次，都让他浑身一颤，冷汗涔涔，不得不死死抓住病号服的裤腿，才能抑制住冲到窗边确认的冲动。

　　他知道那是幻觉，是极度刺激后的创伤性心理反应，是PTSD。医院的心理医生介入了他的治疗，他努力配合，一次不漏地吃掉那些让他头晕麻木、远离所有尖锐感受的药片。
　　头晕麻木、远离感觉也挺好的，能让他忘记恐惧、后怕，忘记被当作替身的屈辱和愤怒，忘记沉甸甸的负罪感和悲悯。
　　治疗师告诉他，这是都是正常的。他知道，有些印记，需要比“正常”更漫长的时间，才能淡化。

　　窗外天色渐明，城市再次苏醒。欧阳东走出医院，结束了这个阶段的治疗。阳光透过新绿的柳枝，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湿润泥土的气息。一切都在时间中复苏，安稳的生活总能慢慢、慢慢熨平心上的褶皱。
　　有一天，他散步的时候，坐在长椅上休息。有几只燕子轻盈地掠过湖面，穿过柳条，飞向了湛蓝的天空。
　　一段话突然苏醒在他的脑海里：
　　【八年前，欧阳羿因家中燃气爆炸受伤住院，认识了同时也在住院的燕煦。六年前的暑假，欧阳羿和燕煦去旅行，遇见了当地店铺与游客起冲突。燕煦让欧阳羿去找警察，自己去劝架。欧阳羿离开了，虽然他立刻意识到不对，折返回来。但为时已晚。他刚好目睹燕煦被一根钢筋穿透了胸膛，当场死亡。】
　　欧阳东抬起头，望向燕子飞逝的方向，突然读懂了欧阳羿的纵身一跃。
　　他其实并非拥抱死亡，他是去追他了。他想追回那个永远差了一步的瞬间，想要对那个让他先走的燕煦嘶吼：我不走！我要留下来！和你一起！

　　这个结局是警察告诉他的。但下一刻，欧阳东又有些不确定。也许是他胡乱想到的也没准。他揉了揉太阳穴，站起身，继续向前走，渐渐融入了人来人往之中。
　　——全文真的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