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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特种哨向联合选拔一般是少部分低年级已显露出天赋的同学才去参加,在下城区,这部分同学早在选拔前已以特别班学员身份完成至少三年的选拔特训了,虽然联选满十六周岁以上不限制报名,但试图无训练基础通过根本上是异想天开。
      此外,联选公开进行,还有记者媒体直播,每年都有人当众出丑。下城区两个半天的选拔时间,也够生产半年谈资。因此许多人爱凑热闹,每回联选场地都被人群围得密不透风。岑醒也爱这项活动,目的主要在机甲,年年和家人、同学、朋友早四点钟起床去抢位置。
      但是他刚刚说的是“报名”。
      联选观众不需要报名,显然他越过了观众的界限。
      “你没等进到中心考场就会被踢出来。”岑寒冷酷地说。他作为长子,已工作三年,对这类活动早失去了兴趣,在他眼里,弟弟怪异的机甲热情和着了魔没什么区别。
      每次都有大量期望考场上发生奇迹的人报名考试,但考区模拟边境虫潮磁场,哨向等级不够的人,甚至在外围站稳都够呛,更别说在规定时间内进入考场中心的初级机甲,建立精神联结,驾驶机甲对抗虫族。测评开启第一个分钟,刷人就跟抖筛子一样,哗啦啦地往外抛。几千名哨向进入考场,一分钟后只剩一百多名,而结尾通过的在一百左右。
      “你不能报名。”岑睿丰断言,接着苦口婆心,“你甚至还没有分化,如果你分化了,愿意参加就参加,反正没有危险。但是现在,你分化还没开始,哪有没分化就去凑这个热闹的人啊。”
      “我上个月就成年了,按规定可以报名。说不定我明天、今天晚上、下一秒就分化了呢?我不想再等一年!”岑醒准备良久,很有理由,“而且,今年考场里会展出双翼奇兵,备赛区可以近距离观赏到,哪怕比赛一开始就退出,算上备赛区预备时间,足足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和双翼奇兵待在一起!好多未分化的同学都报名了,错过一次,这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求求你们了,我保证乖乖的,只要能参加,以后你们说什么我都听话。”他的眼神苦苦哀求着。
      原来又是为了机甲。齐芜心下松一口气,这孩子到底不是那种不知轻重、胡乱来的人,十分决心已有七分动摇:“那你带上几个朋友,跟同学们挨在一块,有个伴照应,别让人家给欺负了。”
      “有的,有汪野,我们一起报名一起去。”
      汪野是岑醒的发小,也是中学同学,两个人都是机甲迷,不过汪野属于野史研究派,岑醒属于创造发明派。
      “半句话也离不开机甲。到时你被人家笑,丢完脸,可别哭鼻子。”岑寒说。
      岑醒呛声:“你哭了我都不哭。”
      岑睿丰叹气:“考试一开始你就举手退出,别跟人家乱跑。”
      这就是都同意了。
      可能是他们不久才把岑醒弄哭,岑醒准备的理由还充分正当得不好拒绝,没有想象中那样说他,顺利地过去了。岑醒故作出成熟理智、可以信任的样子,实质桌沿抵住的心腔怦怦直跳。好不容易挨到吃完饭,不等齐芜指挥,他就异常积极主动地去把盘子洗了。
      回到房间,他忍不住地猛握拳,环视自己满屋子简陋的各类自制机甲模型,与原机偏离度除了他自己没有人可以分辨。岑醒小心翼翼地掏出最新制造的双翼奇兵高射炮模型,把他添加到“完美成品”系列的塑料架子上,那里还有它的许多同类,如翼轸高速战斗机甲推进器模型、土方机甲造型模型、哈莉雅二代变形机甲模型、雷霆机甲带电特制武器模型,都是岑醒费尽苦功的得意之作。
      其实岑醒听到过父亲母亲和哥哥背地里讨论他每年升学的去处,大概希望他去一所以机械制造为特点的职业高中学机械,毕业之后就去社区附近的机械制造厂工作。
      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原本妈妈还有一份卖剪报的收入,生完妹妹身体健康就每况日下,几次大病,哥哥一上班就让她停了工作。因此,现在家里除了一部分当年机械厂的赔偿金,日用开销依仗岑寒。而岑寒也不过是酒馆卖酒的,收入看提成时好时坏,且岑寒到了年纪该成家了,到时又是一笔开销。岑醒心里能察觉到,他是家里指着的关键,就盼他早些工作分担经济。
      说实话,机械厂确实是他目前最好的选择,符合他的爱好,按照计划职位一定比爸爸好很多,薪酬当然也更丰厚些,没有什么工作比机械制造更贴合岑醒了。可他也知道,社区附近的机械厂,甚至说整个下城区的机械厂制造任何东西都不包括机甲。机甲制造权垄断在帝国科研所手中,属于保密技术,其他人不可能拥有,即使私下制造成功也属于严重非法行为。而科学院只接收以帝国高等机甲师学院毕业的顶尖优秀人才。
      对岑醒自己来说,与机甲相比,任何制造精良的机械都没有差别,一个像生日蛋糕,另一个就像白糖。
      不用说生日蛋糕对于一个热爱甜品的孩子的意义,但从出生在这里的普通家庭的那一刻起,岑醒与机甲就注定止于业余爱好者与伪劣仿制模型之间的关系。
      高级哨兵和高级向导之外的绝大多数人,生下便与机甲无缘。

      岑醒在他的单人床上躺下,根据新闻报纸上收藏的几张模糊图片,细细想象明天见到高级机甲双翼奇兵真正看起来是什么样子。他一定珍惜上天赐予的三十分钟,把这个画面印入脑海,记一辈子。
      楼下岑睿丰重新打开了新闻播放器,他们家的新闻播放器已经有了一定年头,打岑醒记事起到现在,放出来的声音沙沙,有种机器老化的特殊质感,不过大家也习惯,能听清就行了,要求很小。
      “各位民众晚上好,欢迎收听帝国联选特别节目,我们分别邀请到上城区和下城区的联选负责人,周泽于和杨世年先生,请问一下杨先生,明天下城区的联选现场都有哪些高层政要会出席现场呢?
      ‘哈哈哈这个问题很多朋友都特别关心,在这里我统一回答大家,高层政要的名单目前还是保密的,所以我也不知道,不要问了,明天就会揭晓。不过我们帝国皇室一向都很重视每年的联选,每年都有非常高保密级别的政要人物参加,跟入选者进行交流,提醒大家明天着装一定要准备好,尽量多备两套,考完试换一下。重要时刻还是要注意形象,这样新闻播出来画面也好看。
      ’
      好的,非常感谢杨先生。那我听说,好多朋友也听说了,明天下城区会有一位神秘嘉宾到来,就是我们的高级机甲双翼奇兵。双翼奇兵在前线战场屡立奇功,是我们的明星机甲了,能不能给我们多透露一些信息呢?大家都特别想知道。
      ‘我只能说,大家敬请期待明天。’
      谢谢杨先生,接下来我们再问问周泽于周先生……”
      岑睿丰发出特别响亮的“哼”声,换了一个节目。

      上城区和下城区之间壁垒分明。有关下城区的报道都特别简短,几乎没有什么有用信息。上城区住满了世家贵族,联选一连进行三天三夜,中间含有高质量的歌舞剧表演,接下来还会开晚宴,对无数人深度访谈,高级机甲亮相展览甚至都不是什么新鲜事。岑醒清醒地怀疑,双翼奇兵在上层区可能都排不上号,因为还有许多高保密机甲不向公众透露,说不向公众透露也就是不向他们这些下城区的人透露罢了。
      有时,岑醒也会想象他的生活不再是充满霉味的小床,徒劳地从机械残次品中寻找美丽机甲的影子,也不再是吵闹拥挤的空间,没有哥哥奇形怪状的旧衣服,入目之下不再什么都是旧的,如同是依靠捡拾别人漏下的残羹冷炙而活。生活在光亮崭新的地方,数不尽的机械巨人俯视着他,他在他们的面前渺小得犹如砂砾,但是他们之间却能有奇妙的联结。还有他的同伴,他们共享一个浩瀚的世界……
      想象着,岑醒好像能在梦中飘起来,一直延伸,轻得没有重量,视野变得很矮,划过地板,滑过每个人的脚边。轻松地隐藏自己的踪迹,只要他愿意,没有人能够看见。他就这样穿过大门,没有遇到一点阻碍,离开了家。
      外面飘着雨和雪,宛如一条暗河中间翻涌起波浪。
      去哪儿呢?岑醒困惑地想,今天还去机械厂吗?他的作品才完成不久,并没有下一步的打算,其实他今天没有出来的理由,或许是心情太过激动,与往常不同,好像有点不太能控制自己。
      这感觉奇异地充满吸引力,岑醒决定放纵自己,慢悠悠地随处游荡。

      “到这种地方来做什么,鸟都没有一只。”
      忽地,岑醒听见有人说话,他从草丛里探出脑袋,好奇地张望过去。
      “你有没有看见,这地方白天就有人在路边随地大小便。”那人继续说,语气里掩不住的嫌恶。
      岑醒不自在地朝身边检查了一下,一般的青草味和泥土味,暂时找不到人类或大型牲畜排泄物的痕迹。
      “下城区公共卫生设施就是这样,他们一直缺财政,常年跟不上城建,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另一个声音说,这个声音声线清冷,有一股夜晚的凉意,落在耳朵里格外抓人。
      岑醒不由自主地朝声音靠近,想看看它的主人是谁。
      银白色月光下,街边站着两个人,黑袍子从头罩到脚,遮得严严实实。
      这条道路旁紧挨着街心公园,离居民生活区有一段距离,因此生活垃圾较少,但杂草特别茂密,治安差,齐芜从不让岑醒独自一人的时候从这走。
      “虽然这么说,落后成这样太说不过去,别是有人在中间……”
      “别说这些。往好处想,这里保留的五十年建筑还很完整,上城区你可见不到。”
      “漂亮是漂亮,可惜住在里面要难受死,估计连自来水管道都做不好。”
      岑醒赞成地点点头,他们自来水时有时无时大时小,全凭运气。
      “昨日杨老师问你的机甲修好没有,”清冷的声线沉默片刻,换了个话题,“我说估计够呛。”
      “艾伯特是挺严重,维修科老师上次回讯,说至少得等到开春。现在还差着四个月,唉。不过他怎的关心起艾伯特来了?”
      他的朋友这回没有搭话,他自己愣了半分钟,突然反应过来。
      “哦,照梧中。”他念起这个名字时放低了声音,“杨老师也问了你的机甲吗?”
      “他想问呢,但是他不敢,就问了你的艾伯特。”清冷声线说话间透出一股骄矜。
      对方轻笑:“可怜的杨老师,三天没睡好吧。不知道他现在借到没有,听说明天那位得罪不起的人也在。”
      岑醒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他们身份不俗,或许还和明天的联选有关。正想多捕捉一些信息,突然一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大狗吓了他一跳。
      大狗光站住不动就有距离最近的那人膝盖高,通体雪白,仿佛一个白色幽灵,姿态几分悠闲地贴在黑斗篷在脚边,而那两个人还在说话,完全没有感觉似的。岑醒汗毛都要竖起来了,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提醒两人,但这个距离怎么发出提示都是太迟。
      陡然间,大狗睁着一双绿色的眼睛,扭过了头,牢牢地盯住岑醒所在方向。
      没错,岑醒确认,大狗看的就是他。
      他一动也不敢动,一口气也不敢喘。
      如果对方扑上来,岑醒毫不怀疑,只消顷刻,就可以把他撕成碎片。
      岑醒祈祷大狗对他没有兴趣,下一秒他的希望全然落空。那只大狗盯了他足足半分钟没有移开目光,还兴趣渐浓似的,竟然慢慢往他的位置踱步走来。
      两个斗篷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岑醒已经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听了。
      好吧,再见,再见了,小狗狗。
      岑醒不动声色地往后缩动身体。
      “嗷呜!”大狗敏感地发觉猎物想跑,大叫一声,小跑起步,四个爪子抡得欢快,朝岑醒冲去。
      叫声终于吸引了两个被偷听对象的注意。
      岑醒当机立断,用尽全身力气,飞速地往回扯,视野两侧的景物化作两道残影不断地被甩在后面。

      “谛安,怎么回事?”清冷声音兜帽下露出半张莹白的侧脸。
      “大狗”反常地冲进草地里,到处嗅闻了一阵,像在追踪什么味道。
      “谛安。”清冷声音皱起眉,喊道。
      “大狗”闻声抬起头,找不出什么结果,流连一番,只得乖乖回到主人身边。
      “这鬼地方应该不可能遇见别的精神体吧。”另一个斗篷说。
      “谁知道。”清冷声线半蹲下身,安抚式地揉了揉谛安的头,大白狗略带委屈地呜呜直叫,围着他脚边转了两圈,神秘地消失在斗篷里。
      “你的狼那一声怪吓人的,我差点以为那边草丛有鬼呢。“另一个斗篷后怕道,”……林羽,我们还是回去吧,别让人看见了认出来。”
      “看见说我们受邀前往就行了,怕什么?”
      “你可不知道他们背地里会怎么说,可别了吧。”

      岑醒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急促喘气,缓了好一会,追击感才慢慢消失,唯有那双绿莹莹的兽眼却还在眼前挥之不去似的。他低头闭眼,尽力消除这种压力。
      “哥哥。”
      岑醒掀开眼帘,往旁边一看,岑元元站在房间门口,不知道看他多久了。
      “什么事。”岑醒嘟哝道。
      “夏夏坏了。”岑元元说。
      岑醒这才注意到,她怀里抱着她的机器人玩具,其中一条胳膊跟人脱臼一样,怪异地斜歪在外。岑醒朝她伸出手,意思是拿过来看看。岑元元小心翼翼地把机器人交过去,眼睛一眨不眨地追随着,岑醒从床下工具箱里搬出缺了一角的起子、螺丝刀,三下五除二给机器人的手部关节换好了零件,机器人瞬间恢复如初、容光焕发。
      “头发的事,对不起。”岑醒说。
      岑元元大眼睛上的睫毛扑闪扑闪,接过“新”朋友的时候,声音细如蚊呐:“谢谢哥哥,哥哥明天加油。”
      门“啪嗒”一声响,楼梯隔着门“吱嘎吱嘎”叫唤一阵,岑元元走掉了。
      岑醒躺回床上,满屋子的零件陪伴着他。抬头仰望因为渗水颜色深浅不均的天花板,他再次想起那个像月色般清寂朦胧的声音,还有那双幽灵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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