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赵家 ...
-
神明的发尖别了个木簪,簪尾用刻了条鱼,也不知道是用的什么材质,这鱼栩栩如生,尤其是那个巨大的鱼尾向上翘起,仿佛下一秒便能够活过来,一旁有个黑檀雕成的葫芦,葫芦用银丝细细绑着,下垂两串极细极小的贝母,随着动作轻轻摇摆了两下,在空中闪出粉蓝色的鳞光。
他站在黑影之中,看不见模样,像是存在于另一个世界。
花坞沉默半晌,抬眸看了眼来人头顶的发簪,那是一双没带任何感情的眼睛,干净无暇,清澈透底,他的目光落在鱼尾上,又缓慢的收了回去,没再怜惜自个儿那缓慢的步子,一个瞬移到了神明的面前。
现任天道比本就不矮的花星主还要高上不少,他抓住花坞那瘦得仅剩个骨架的胳膊,转眼就带着他消失在原地,再没去管那些可怜人苦苦的哀求。
神明没有七情六俗,花星主懒得去动用自己尘封多年的怜惜之力,却是一个比一个还要冷漠,一个比一个还要冰冷,或许此时此刻最有温度的,反倒是盘庚在神明发间的那一尾鱼,只是此刻,都已离去。
“所有妖族,杀无赦!”
“竟敢趁吾放松之际行如此之势,又背叛吾,真是好大的胆子!”
“众将听令,从今日起!无论是世间所有化形之妖,无形之妖,还是有妖族血脉之人,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两个,将这群危害天下的妖,从这个世间彻底铲除,让我们为民除害!”
恍惚之间,云栖只听到了零星的几个字符,她睁不开眼睛,沉重的灵魂被牢牢的困在了身体里面,无法离开,也无法控制。
萧槐染死死的将自家仙君护在怀里不肯放手,刀剑全都插在了他的身上,有天道护着,他死不了,但也是会疼,可哪怕是抽筋剥骨,都不可能让他再次失去自己的七哥哥了。
他就是这般从黑夜护到白天,又从白天护到黑夜,从群妖的奋起抵抗,护到流的满地妖血快要成为了河流流到人间,疼痛早已麻木。
天帝原先的懦弱在天道和花星主走后一扫而空,反过来气不过想要杀几只妖来泄愤,选来选去选了穷奇一族,去了却发现这群没有被囚禁的小妖们竟也不知所踪,进而发现变故,被萧槐染强压下没有传到天帝耳中的信息,反倒被他自己发现了。
这可真是令人火大,长期被毒素侵蚀的大脑一时发了昏,竟然下令屠杀世间妖族,那些前来阻挡的仙族官员一个接一个的被斩杀。
至此,无人敢多言。
妖族乃是人族修炼的必需品,如果没有妖族内丹的汇聚和储存,天地灵气将直接混入虚无之中,仙族不会因此受到影响,但人间修仙的术士介此将无法进行修炼。
于是人族也参与到了这次大战之中,整个天下,一时生灵涂炭。
地府真正的奈何桥上挤满了人,孟婆一时无暇自顾,因为人间死的人是在太多,喝了孟婆汤的魂魄们没有地方可以投胎,又失了记忆,一圈又一圈的徘徊在忘川河的上方,带着怨念被忘川河吸收,整个忘川河竟因此被染成漆黑,与冥界的假忘川诡异之间形成了阴阳互补的平衡之势,假忘川躁动的极善之力渐渐变得平缓。
一封封的控告信从底下层层传了上来,却都被天帝扔入了炼丹炉之中。
那炼丹炉极大,自远古时期便日日燃烧从未熄灭,而火焰令牌传闻便是与这炼丹炉是同根而生,有着同源之力。
他当然不会去管他的这些举动会给世界造成怎样的麻烦,因为他本来的目的,就是让这个世界不再有仙人,让这个世界成为他一个人的主宰。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他是做不了,但是在这个没有神与佛的世界上,他自然而然的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天帝摸索着那块真正的火焰令牌,这个让他能够坐拥整个天下的好东西,朝屠杀的终点,通天塔飞去。
白阮阮终究是没能逃离屠杀,这位换了妖血妖骨甚至是妖皮的女子,连同那位不知道好坏的医师一般,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不纯的血脉让他们连妖丹都没有汇聚,便是魂飞烟灭。
而把刀刺向他们的天兵看到他们什么都没有留下,也只是不屑的呸了一嘴,不像个仙,反倒似个地痞流氓:“真是没用!”转而一刀刺向了旁边正懵懵懂懂乱撞的饭饭。
他拎起浑身抽搐的小狼崽,眼里倒映着它滴血的伤口:“是个好皮,回去给瑶姬做个大衣,省的她成日里嫌我不知道疼惜她。”
最后的最后,整个世界上就只有被萧槐染护在怀里的这一只妖尚还在苟延残喘。
“仙君,”他半睁着眼,艰难地开口呢喃:“你如果再不醒过来,我真的要撑不住了啊。”
这汇聚了整个妖族希望的妖仙,借着红珠发出的微弱光芒在馄饨中寻找,却终就是没能带来好消息,着无边无际的混沌世界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去承载着他们微小的希望。
妖族,注定要亡。
于是当云栖再次睁眼时,四周,满目狼藉。
她还没来的急对眼前的一切做出反应,要人命的箭就再一次飞射扫了下来。
“为什么,”云栖扶住那个勉强挡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人,哪怕她自己也是摇摇欲坠,她咬牙切齿得对着像在看无聊戏剧一般的天帝喊道。
她祭出自己剩余的半只剑身抵抗,却还是被打落在地,本命法器,彻底是消散了。
她不记得这柄剑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旁的,但它真的已经陪伴了她很久很久,久到这柄剑碎掉的时候,她的心脏,仿若琉璃般也紧跟着布满裂纹。
天帝好心的给卖力的演员鼓了两声掌。
或许是因为也差不多该到要落幕的时候了,他现在反倒是变得不急不躁。
“想知道原因吗?我可以告诉你呀。”
天帝仰头大笑,从华丽的衣袖中取出了一个极小的镜子,他将镜子朝向云栖:“我日日携带,从未忘记!我发过誓,总有一天,我要灭了整个妖族!”
那镜子通体是橙色调的黄铜,边上有一圈极细密的浮雕,让人仅是看着便会不觉产生些眩晕感,那镜子正对着云栖,里面的倒映却是不是她削弱的身影,而是一片荒芜的土地。
土地因为长期干旱,现在已经是寸草不生,薄薄的一层浮土下面便是坚硬断裂的土块。
可以看的出来这地方原先应该是一片森林,被狂风吹断的木斜斜的倒了一地,树叶却早就不知飞到了何处。
断木旁躲了一个少年,大概是十一二岁的样子,灰头土脸,头发不长,被泥沙裹挟的早已经看不清原先的面貌,只漏出一双眼睛,横亘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血丝,像是一条拼命活下去的野狗。
哪怕他蹲的再低,还是没能避免的不小心漏了个脑袋尖,一柄长剑直劈过来,在及近的距离猛地停了下来,少年被剑势逼得向后跌落在地,长剑却没有收回,依旧能够紧紧贴在他额间,剑身细长锋利,仿佛再向前一步便能轻而易举的刺破他的头颅。
持剑人也是剑眉星目,长发在耳后束成了一个高高的马尾,又用发冠束紧,一枚玉簪别在中间。
就好像,她才是赵家的嫡长子,是未来的天帝。
少年在魔族当质子时便总听那些魔族提起,拓跋卿,鬼车一族,又称九头鸟,有九条命,是天帝手下最忠诚的一条狗,后来不知道干了什么事惹天帝不快,这才被遣回了原先的赵家,成为赵老爷子的护卫。
她不过就是一只低贱的妖!
不过就是凭借自己诱惑人的妖魅之力取得老爷的信任!
却逼得他这个正门长子到魔族去当质子,白白得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他脑海中忆起日日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日子,在心底无声呐喊。
少年死死的盯着持剑之人,拓跋卿却浑然不觉,转身冲迟迟到来的赵当家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老爷子,找到少爷了。”
少年悄咪咪的抬头,还没来得及看清传闻中的赵当家,上一任天帝,究竟该是何种威严潇洒的样子,一阵剧痛便骤然从腹下传来,紧接着身体横飞撞上后面的断木。
他猛得吐出一口血来,那鲜血落到这久久没有得到甘露滋润的土地之上,竟迅速被吸收进去,长出一棵紫色的小草来,小草冒着头,却没有生命,浑身沾染着魔气。
赵当家皱了皱眉,觉得自己这一脚似乎是踹得不够,也或许,他就不应该将眼前这个人接回仙界,连吐的血都可以轻而易举的种出魔物,可见他早便没有了成仙之灵,终归是难成大气,但转念一想,他总归也算是自个儿的孙子,带回去,好生教导一番,希望能够纠正一些吧。
“畏畏缩缩,出去别说是我赵家的人!”
少年晃晃悠悠从地上爬起,又哐当一下跪落在地,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他腰板挺得直,心中的恨意却早便愈燃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