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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关于王二花这个名字 ...

  •   在往杂志社寄信的时候,姚菁犹豫了又犹豫,没有署名王二花——自然,也不能堂而皇之署名姚菁。
      她想暂时保持神秘,所以必须要取个笔名。
      “取一个什么名字呢?”姚菁为难着,取名可比写一篇文章要更折磨。她手底下的草稿纸把“姚菁”和“王二花”写了又写,直到草稿纸像一片铁丝网,网住了这两个名字。
      其实自打开学以来,就有同学对“王二花”这个名字产生过关注。
      宿舍夜话的时候,室友发问:“二花,你的名字还挺……复古的,是不是有什么深刻的涵义,可以讲给我听听吗?”
      “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意思吗?”同桌唐恬真是善解人意,还给二花找个诗意的解释。
      哪有什么涵义,无非是因为大花叫做“大花”,她不叫“二花”就得叫“小花”——一个字代表她的排序,一个字代表她的性别,经典起名法。
      还有些人直接就笑出来:“王二花!这里面每个字都俗得不可救药啊。什么年代了,还叫这种名字。你怎么不改了呀?”
      在姚菁心里,也不否认“王二花”这名字土气。可这名字到底是二花的一部分,它是这具身体的一部分。她没有权利去替二花做这种改变,她认为自己只是客居在二花身上的灵魂。
      况且名字只是一个代号罢了,她也懒得为此付出精力。
      所以姚菁回答她们:“没什么意思,从小就那样叫着了。”
      唐恬又问:“二花,如果有机会,你想改个什么名字?王——王——这个姓氏好大,确实不好取。”
      ——看吧,取名字真的很难,连阅文无数的才女唐恬也头痛。
      思索了好一阵,姚菁才终于对笔名下定了决心:“笔名而已,不能太用脑!不如就从王二花和姚菁的名字里各取一部分笔画拼出来,叫‘一苇’,这也寓意着自己这次重生好似一苇渡江。嗯,就这样吧。”
      ——起名不容易,能起一个自己满意的就立即定下来,那也算一件喜事。姚菁签下这个名字,长长舒了一口气。
      周六抽空去寄信,大花也正好来城里看望妹妹。姐妹俩约在面馆,各要了一大碗面。
      闲来无事,姚菁就问大花:“大花,为啥你不叫‘一花’?和一杰、一贵那样。”
      大花噗嗤一笑:“女孩子又不用排字辈。”
      “一灵怎么排了呢?”
      “二叔就喜欢搞特别。”
      “哦。”
      “你没想过改名吗?”姚菁呼呼吹着面条。
      “嘿。”大花羞涩一笑,“你不笑话我,我就说。”
      “我啥时候笑话过你。”一筷子面,姚菁一口就吸进胃里去,“快说吧,你要叫什么名字?”
      大花说:“最近我读很多你的旧书。我喜欢中国历史上那些传奇的女性,又特别在意一个‘君’字,比如王政君、王昭君、许平君、卓文君之类的,我比着她们的名字,觉得‘王文君’这个名字特别好。”
      “政君、昭君、平君命运都挺苦的。”姚菁头也不抬,说了一句。
      “不好吗?不好就算了,其实名字无所谓了,叫什么不一样呢。”大花吐了吐舌头,她素来有些讨好型人格,最不愿意与人争论。
      “不不不。”姚菁说,“我不是说你取的名字不好。我只是觉得这些女孩子的命运太苦了,你何必非要套这些人呢?”
      大花一笑:“但凡我能有这些人一半的见识和胸怀,这辈子都算是赚到了。命运嘛,谁能说得上。”
      姚菁突然觉得,大花是被环境影响了的哲人智者,她这句话,反让自己的思想显得特别狭隘。
      “你要改吗?”姚菁吃了一口小咸菜。
      “可以改吗?”大花立即问,这肯定是愿意的意思了。
      “可以改。”姚菁一边吃一边点头,“我告诉你程序,你去派出所填表就行。”
      “那太好了。”大花双眼冒光,“这样,在我考试的时候,就能用王文君的名字了!”
      姚菁嘴里嗯了两声,吃得头都不抬。
      “你在学校吃不饱吗?”大花帮姚菁拢了拢额边碎发。
      姚菁难得向大花诉苦:“军训就够苦了,没想到上课更苦。我以为我已经是很能吃苦的人,没想到还差得远。我们宿舍那个女孩子,早上五点半就去读书,晚上十一点了还不回来,吃饭都在看书,简直是拿命在读书。”
      大花笑:“我是头一次听你说读书苦。”
      姚菁心里想,若是二花活过来,估计就和那女孩子一样刻苦吧。可是二花,真对不住,我熬不得那样——但愿你别有考清华北大的梦想,我真完不成。
      姚菁喝光碗底最后一滴汤,说:“除了苦,还很容易饿,上着课呢肚子就叫起来,从前也挨饿,但也没这样。”
      大花笑道:“你这是长大了,证明你在长身体!”
      姚菁觉得很奇妙,从前她总觉得自己是借二花的身子“还魂”,可现在,她每每都能切身感受到那种成长痛——晚上抽筋的小腿、梦里的飞翔和总也吃不饱的饥饿感——很奇怪,好似一种灵魂和身体的“融合痛”。
      “爹出息了。”大花换了个话题,笑吟吟的谈家里的事情,明显感觉到她的状态和从前不同,“这个月,他日日都去打工,赚来钱都主动给我存着,偶尔喝点酒还是我买来的。嘿嘿,这几天,他居然给一贵做起饭来了!爹做饭可香了。”
      “哦。再观后效吧。”姚菁并不乐观。
      “你呀——”大花嗔怪二花,“知道你性子刚烈,看不上爹,但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管教他,不让给你拖后腿!”
      大花改名的事情很顺利,恰巧镇派出所那会儿也正按要求核对户籍,好像是为更新二代身份证做准备。
      改好名字后,大花握着崭新的户口本,兴冲冲来找二花,激动地原地跳了好一阵:
      “王文君!王文君!你瞧,以后我叫王文君!”
      “好啦!王文君同志!”二花也被大花感染,憋着笑配合地喊了两声,“你不是要去取准考证吗?这太阳都快下山了。”
      因一中的封闭式管理,没有特殊情况上课日不让出学校、周末出校也还得有假条备案。所以大花姐妹俩约好,每天中午吃过饭,二花来花园子栅栏这里晃一圈,要是大花来呢,就隔着栅栏说会儿话,要是没来,二花回去。
      隔着栅栏,姚菁问:“准考证取回来了吗?”
      大花说:“下午上班就去!”
      姚菁点点头,瞧着大花那身洗得发灰发白的紫色运动服:“这么快就十月底了,天气又要冷起来。你现在比从前忙,该多穿点,冻坏了怎么办。”
      大花心里热:“花那钱做什么?能穿就行了。倒是你,现在胃口大,可别饿着自己。咱家现在没有从前那么困难,爹好歹赚点钱。”她递过一个旧衣服改装的疙疙瘩瘩的包,里面一般装着钱和自己做的干粮。
      正说着,唐恬忽然走过来了,她歪着头看了看栅栏内外的姐妹俩,有些讶异:“二花?蹲这里做什么?来了亲戚,该去门房登记呀——门房不是有会客的地方吗?”
      栅栏有高度差,外面的大花仰着脖子才能看到二花,二花要蹲着才能听清大花的话,就这,中间还隔着一丛矮灌木。
      “啊——啊——”一见外人,大花的口吃一下子就表现出来,低着头把户口本揣进怀里,低着头四处乱瞟。
      “这我姐——王文君。”二花倒是不觉得尴尬,把王文君这个名字点出来,“门房那里别人总看着,我俩说会话的事儿,还得登记,比较麻烦。”
      大花听到“王文君”三个字,脸红了一红。
      “王文君?”唐恬也蹲下来,两个漂亮的大眼睛左右打量了大花一番,更好奇了:“你姐姐叫做王文君,可你叫‘王二花’?你们家的人取名逻辑真的很特别。”
      大花的脸更红了,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
      “嗐。”姚菁笑了一声打断大花的话,“就是要出其不意才有意思呢。”
      唐恬家其实就在学校边上,按说她不用住校的。但她母亲是医生,父亲是公务员,两口子都忙,没工夫管她一日三餐,所以她从小就在各种学习班里长大。
      虽然父母忙,但是不代表父母不爱她。她爸妈每天下班都是先来看过她之后,再各自忙各自的事情——他们有时候一起来,有时候交错来——陪着她在门房说说话,或者带她出去吃完饭再送回来。
      二花有一次在门房等唐恬,看着她和父母腻歪,一米七的大个儿姑娘,还和小孩似的同父母撒娇。
      不管是作为姚菁,还是王二花,对此情此景肯定都是羡慕的。那时姚菁也总会想起姚家父母来——赐予她名字,给与她关怀,赠予她钱财,却又狠心决绝地抛弃她。
      说恨吧,也犯不上,毕竟姚家的恩情让她不必和其他身世可怜的孩子一样,被穷困压倒;说爱吧,被抛弃的痛苦又那么清晰。说不清、道不明、想不开的时候,姚菁就故意避过这个话题去。
      不看、不想、不念,也许就不生贪嗔痴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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