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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赵良的良心1 ...

  •   解决钱的问题,姚菁暂时还没有好办法。
      姑姑彩旗说,杨家铺子招日结的葡萄园散工,问她愿不愿意一同去打工。
      姚菁自然是一口应下。
      大花说她也要去。
      王红旗说:“你?你去了谁给我做饭?”
      大花说:“你去讨饭吃。”
      王红旗就抡起棍棒来。
      王彩旗拦下哥哥的棍子,铁着脸:“丫头们大了,开始赚钱了,你却不放手。我问你,大花日日在家给你做饭,能给一贵做出个媳妇?还是能给一贵做出彩礼?你喝酒喝的连轻重都不分了!”
      一说命根子王一贵,王红旗的声儿就弱下来:“那我也不能饿死。”
      王彩旗说:“干粮挂在房梁上,饿不死你懒死你。”
      彩旗在娘家没地位,可拿捏大哥,她还是有一套的。当天她就带走了大花姐妹两个,说是住在赵家村方便些。
      姑侄三个轮流骑着三轮车,嘻嘻哈哈迎着夕阳往有钱的地方走。彩旗噢噢噢地叫着,夕阳橘色光辉打在她本就高原红的脸上,衬得她好像喝醉了似的。大花就开始唱歌,一唱歌她就不结巴了,唱得还蛮好听。姚菁忍俊不禁,也只得跟着瞎嚷嚷。
      三个人各吼各的,仿佛三只不成熟的母猩猩。
      葡萄园的主要工作是酿酒葡萄的扶枝,就是用绳子把已经结了果的葡萄拴在架子上。这是一项极简单的活儿,几乎不需要什么技术,跟着干就行。
      姚菁的一双手没干过什么粗活,连同大学半工半读的时候,都只是冒充毕业生去干些文职类的工作。二花看来也不干什么粗活儿——相比大花的手来看,二花只有写字的手有茧子——侧面也印证大花极宠着二花,几乎没让她劳动过。
      这可就把姚菁累坏了。
      大太阳底下,一双手扣进满是绒毛小刺的枝叶里面去,好不容易绑上的绳子动不动又松开。干活的质量不行,工头骂人骂得好似开机关枪。
      姚菁真是很抱歉——她确实没干好。虽然看上去很简单,可她实在做得太差了。
      第二日工头点名的时候就不肯再要她,彩旗求了许多次,工头都摇头:“你别让我难做!她做的那些条子全掉下来,果子都不知道摔坏了多少!我没让你们赔算不错!”
      姚菁自告奋勇:“我不干那个,也可以挑草!”
      “哼。”工头说,“你?你这个身子,养在炕上都不敢开窗,怕风把你吹坏。几十公斤重的草,你搬都搬不起来,还扛呢!你别捣乱了,让开让开。”
      旁边的婶子嫂子们就笑起来。
      一股委屈从姚菁心里腾起。
      从前哪怕被拒绝,她心里也只是倔强的认为是他们不识货,现在为了一口饭从最底层干起,她发现自己是处处不如人了。
      委屈归委屈,很快她就从这种坏情绪中抽离。此路不通再找别路,一盒香烟就贿赂了搞介绍的大姐。大姐接过香烟,眼神里多了几分柔和:“你这丫头,倒是个机灵的。我手里还有个叠纸盒子的活儿,虽然价钱低些,可到底在大棚底下不用晒太阳。”
      姚菁一口就答应下来。
      叠纸盒子的活儿看似简单,却也需要几分细致。姚菁坐在大棚下,手上的动作逐渐熟练,等日渐西斜,她觉得自己已经麻木得像一个机器了。站起来的时候,身上的骨头咔吧咔吧响了个遍——一点都不比扶枝轻松。
      扶枝一天三十元,管一顿饭。叠纸盒子不管饭,按件算工钱,姚菁这多半日,结算了十三块钱。
      想起从前,宋宁远陪她简简单单吃一顿午饭,也得三百打底。那时她从不觉得这三百块钱有多贵,如今却为十三块钱累得腰酸背痛。生活的落差让她不禁感慨,曾经的自己是多么的不知人间疾苦,现在宋宁远要是能送来一顿饭,她甚至愿意原谅他百分之三十的过错。
      苦难使人的需求和欲望都降得极低。
      晚上姐妹俩睡在一处,大花感叹:“要说招弟儿不愿意在家,非要去城里打工呢。端盘子可比晒太阳幸福些——赚的也多些。”
      姚菁的手指头酸疼酸疼的,简直好像把关节泡到一杠醋里头。
      大花听见妹妹低声的抽气声音,商量着:“要不你别去了,你这手是用来写字的,也干不得那种活儿。”
      “不。”姚菁搓着手,“我想好了。咱俩一天能赚五十,一个月就是一千五。这一年,我要教你读书写字,到时候去考成人自考上大学或者读技校。你不是说你要上学吗?这就是你的学费。”
      “哈?”大花一下子坐起来,“你说什么?”
      姚菁把手放在屁股底下压着缓解疼痛,语气无比坚定:“成人自考,上大学去!”
      大花有些惊喜,她想笑,但是又好像带着些许戏谑:“你又给我讲故事了。我?我能去上大学?”
      “你就说,你去不去?敢不敢去?要不要去?”姚菁指节酸得龇牙咧嘴,一连三问。
      大花羞怯一笑:“只要你有这份心,我就满足了。其实我却也去不了,一贵和爹那个样子,没我他们怎么办?——其实去不去又如何呢?我只当自己已经上过了。”
      “不。”姚菁的面容因疼痛而扭曲,但语气却很严肃,“正面回答我,你去不去?敢不敢去?要不要去?”
      “这——”
      姚菁望着她:“别管别人,挨着了再说。”
      大花定了定神,说:“去,要去,想去!”
      “敢不敢去?”
      “敢去!”
      “好,睡觉吧。”姚菁说。
      此后姐妹俩也再没提过读书这个话题,两个人硬生生在葡萄园扛了一个月,一个晒得和煤球一样黑,一个指头都蜕了几层皮,长出了茧子。
      一千多块钱到手后,姚菁拉着大花,办理了身份证,在银行开户,把钱存进了银行。
      一本小小的存折在手,大花惊得有些不敢相信:“二花,你存过钱吗?怎么知道要这样存钱?”
      姚菁不回答这个问题,握着大花的手,道:“大花,咱姐妹俩全部家当都在这里了,现在我把它交给你。”
      大花连连退缩:“不要给我,不要给我,我靠不住的。”
      “靠得住!”姚菁强硬地把存折放在大花手里,“这不仅是钱,也是你和我的梦想。若是你靠不住的话,即便存折在我这里,钱也还是留不住。但若是你真把我们的梦想放在心上,那存折在谁手上都无所谓。”
      “你不要相信我——”大花的声音越来越小,“或者被爹发现了,或者丢了,或者...”
      “没有或者。”姚菁笑一声,“你是这家里的主心骨,哪怕是丢了,哪怕你拿去给爹花,只要你觉得值得,我绝没有意见。”
      大花咬着嘴唇,手有些轻微颤抖,她仿佛在努力说服自己去承担这个重任。
      姚菁觉得她有些可爱。
      为了缓解大花的压力,姚菁笑道:“整数儿都存进去了,现在还有点零钱,辛苦了一个月,咱们去吃一碗凉皮吧?”
      这大花倒是没意见,一口就答应。
      小巷子里最是普通的一个小摊上,大花做主,大方地要了两碗大份的凉皮。大花开玩笑说:“从没吃过大份的凉皮,甚至没吃过整碗的。今生还是头一次呢。”
      笑嘻嘻的话从大花苦兮兮的嘴巴里说出来,变成了酸的。
      大花一边吃一边又和妹妹说之前关于梦想的话题:“其实我想做个厨子,因为做厨子能吃许多好东西。或者我想做个电影放映员,坐在那块布后面,满满的放一整盘电影。”
      千禧年,村里许多人家已经有了电视,电影播放员已经是过去式了,但大花不知道。
      但姚菁没反驳她,因为这是好事——有了钱,大花已经敢于说出自己的梦想了,大花敢做属于自己的梦了。
      姚菁觉得大花适合去做个幼儿园的老师,因为她对孩子有耐心,二花从前那样疏远她,她也没计较。但姚菁没把这个建议说出来,个人的梦想该由个人去选择,况且现在是大花做梦的时候,她不应该出现在梦里。
      大花就开始学习起来。
      从一年级的书开始读,照猫画虎地写字、掰着指头算数,自学地极其认真。有时候姚菁也感叹,吴琴的两个姑娘智商都不低,可怜是环境耽误了她们。
      王二花同学也初三了!初三的学生,各有各的忙。忙学习的,总是背不完的书,柳叶底下总有人在努力诵读;忙谈对象的,也总是有数不尽的腻歪,浓情蜜意化也化不开。忙着给家里收田下果的,就也还得以经济为重,请假回去收田,老师也不好说什么。
      总之,千人万相。
      这其中,赵良是最忙的。
      初一新生才入学,赵良忙着给小孩儿做规矩,帮着教官军训,替老师看着学生唱歌。
      虽然她已经初三,可她这么热心,刘刚也懒得理她,由她一天前前后后的瞎帮忙。赵良热心做这一切,无非是因为她想要树立起一个“好大姐”的形象,既有人情也有手段的那种。
      可惜没人买她的账。曾经跟着李如雪混日子的几个女孩子,不知是厌倦了这种日子,还是认为赵良当不好这个头儿,总之集体活动她们已经不大愿意参与。
      赵良的“大姐大”形象总是树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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