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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处理苍蝇要用苍蝇拍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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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初初是刘刚的独生女,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刘初初和李如雪同一级,已结束中考,从县城回家来度暑假。
其实刘刚家住在城郊,距离县政府也不过十公里,初初坐车也能上学。但刘刚夫妻心疼姑娘身子弱,所以专门在城里租房陪读。
刘家已经计划好,等到刘初初顺利考上高中,就要在县城买房,可是这计划一年推一年,总是不见成效。说到底,刘刚的工资实在太过微薄,而刘妻更是因为照顾女儿没有收入,买房遥遥无期。
刘刚也想找渠道调到城里去,可是近来的风向实在不好。庄生镇中学的实绩太落后,听闻县里有取缔这所中学的想法,所以到现在都不肯委任正式校长。取缔后,庄生镇中学大概率要被合并到城郊的新和中学——那依然是个乡镇中学。
刘刚在庄生镇混了十年了,去新和中学大概率连副校长职务都保不住——这不大可刘刚的意,所以刘刚还是想找条门路直接去城里。只是他清廉半生,已经年近四十,没能有一丝有用的人脉,也实在拉不下脸去求人送礼,只能暗自郁闷,感叹天不识人。
楼道里最后一点暮光沉下去时,刘刚才慢悠悠摸出钥匙,金属的凉意让他想起医院不锈钢长椅——女儿做心超时他总攥着这把钥匙。隔着铁门,家里传来妻子和女儿细碎的说话声,还有碗碟轻碰的脆响,他深吸一口,确定周身再无烟味,方才转动了锁芯。
门开处,暖黄的灯光和饭菜香气涌来,妻子正端着汤从厨房走出,见他便笑:“回来啦?初初正念叨你呢。”
客厅里,女儿刘初初窝在沙发上看书,闻声抬起头,脸上是带点依赖的笑容:
“爸爸。”
这副画面像柔软的棉絮,瞬间填满了刘刚胸腔里因前途未卜而生的空洞和焦虑。
想到学校里那群专专惹是生非的狗崽子,再看看温柔乖巧的女儿,刘刚心里就更加割裂——他烦死那个如同病菌繁殖器皿一般的学校了。
他不是不知道青春期的孩子们难管,但每次面对那些叛逆的面孔,他总忍不住想起自己女儿那脆弱的心脏。有时候他看着那群学生,真想大声质问他们为何不懂珍惜,若是他们那些无用的心脏给了女儿,她是不是就能拥有一个健康的青春?
然而理智告诉他,这样的念头太过荒唐。
刘刚也不是一直都这样,从事教育行业这么多年,他深知教育并非简单的对错,但现实的无力感让他只能选择冷眼旁观。所以他逐渐将愤懑深埋心底,奉行“无为而治”,他认为但凡学校学生有了冲突,那两方都绝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挨了板子他们自然就会消停。
这种心态虽让他少了些烦恼,却也让他对教育事业渐失热情——又或许这二者是相互影响的。但刘刚也无心深究这些深层原因,他现在一门心思只想着去城里的事情。
“再过两天出成绩。”刘妻给刘刚夹菜,说,“房子的事——”
“保准能考上吗?”刘刚紫色的嘴唇咧开,笑着问女儿多要一层保证。
初初说:“我是平常心去考的,而且这次试题难度也和平常模拟考差不多。”——初初平常的成绩也很好,总能保持在班里前几名。
“可不可以冲冲优基班?”刘刚开玩笑似的,温柔给女儿夹菜。
“你看你!”刘妻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轻声说:“不管是打电话还是回家,你总是问成绩!你再问,连我也要生气。”
初初抿嘴一笑,并不觉得有压力,她在父母的爱意里抬起头:“这估计不行,爸爸,我的物理总是读不懂,拉后腿了。”
“不怪你不怪你!”刘刚急着为自己解释,“爸只是随口一问,你别太放在心上。爸已经很满足了初初!”
“爸爸,到高中我会继续努力的。我可以读文科,以后和爸爸一样做个伟大的老师!”
刘刚心中一暖,看着女儿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看到了未来的希望。他那一直皱着的眉头终于在女儿的甜言蜜语中舒展开来,连紫色的嘴唇都泛起一丝柔和的红色。
吃过饭,初初睡了。刘妻接续之前房子的话题:“房主又催了——要不是看着李哥的面子上,他估计都等不住了,现在房子紧俏得很。”
刘刚说:“他要全款。”——说了四个字又不说话了,刘妻明白,家里没有那么多存款。
“李哥那边?”刘妻试探着。
“李超那人,交心不得。”刘刚说,“早晚他要出乱子。”
刘妻道:“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似的清高?李超收钱办事,到底也是给别人办好了事的,不然别人也不来找他。咱们也不是非要和他交心,借了钱,再还他就是——你不是也帮着照顾他闺女。”
吊扇叶片切割着凝滞的空气,发出单调的嗡鸣。
刘刚沉默片刻,叹了口气:“眼下也只有他了。”
刘妻掰着指头:“房子一共八万六,眼下咱们有五万,你再借五万吧,免得有什么手续短了手——反正要借钱还钱的,三万和五万数目上也差不了多少。”
刘刚“嗯”了一声,视线落在女儿卧室紧闭的房门上。他起身,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门推开一条缝。女儿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单人床上,呼吸均匀,睡颜恬静。这副景象像一剂温柔的止痛药,暂时抚平了他心中因借款而翻涌的苦涩和屈辱。
夜色如墨,远处县城的方向灯火璀璨,勾勒出高楼模糊的轮廓,那里有他渴望的、能为女儿提供更好生活和医疗条件的未来。霓虹的光芒遥远而冰冷,映在他紧锁的眉头和深陷的眼窝里,如同一个遥不可及又充满讽刺的梦境。
这日清早,刘刚去上班,刚烧开的茶水还没凉一凉,就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
“你——你快回来。”刘妻声线颤抖地对丈夫刘刚诉说危情,“早上起来——早上起来,初初就发现房间里撂下这么一张纸。你快回来看看,初初吓得手都冰了!”
刘刚心猛地一沉,立刻骑着自行车赶回家中。推开门,只见初初脸色苍白蜷缩在沙发上,吓得像个六神无主的小猫。再看客厅陈旧的黄色木质茶几上,那张纸赫然在目,刺眼得好似一个白色黑洞。
“走着瞧小心你姑娘”——八个大字,没有标点。这些字都是在报纸或类似刊物上剪下来的,大小形状都不一样,粘在一张不知从哪撕下来的白纸上。
刘刚紧握双拳,额角青筋暴起,怒火中烧。但他看完后,第一时间是压下生气,把这纸揣在兜里,轻抚初初颤抖的肩,低声安慰:“别怕,爸在。这都是学生们的恶作剧,小玩意儿。”
初初泪眼朦胧,紧拽着刘刚衣角:“爸爸,学生会这么坏吗?”
刘刚笑道:“恶作剧,真是恶作剧,过两天我让他们来给你道歉。你也累了,快去爸爸妈妈房间休息吧,我和妈妈商量一下。”
初初关上门后,刘妻怒不可遏,压低声音道:“是谁?我抓到他绝不轻饶!什么样的孩子居然还敢威胁老师!”
刘刚心里明镜似的。镇中学这些学生,自许天笑来了之后,就像病菌传染一样坏了一大片。打死吕圆的事情他还没从心里放下,现在又闹出这种事,他很明白,那群小畜生是没有底线的。
“报警!”刘妻说。
刘刚摇了摇头,道:“不要紧,别闹大,闹大了他们还要报复的。你看着初初,我去找李超,让李超把人抓了,静悄悄处理了就是。孩子面前,你别生气,保持冷静,千万别吓到初初。”
刘妻只得点点头。
李超听刘刚说完这事儿,把这纸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既不深究原因,也不查探来源,只抬着下巴递给刘刚一支烟,道:“这事儿明摆着呢——学生报复。其实你知道是谁吧?”
刘刚沉默片刻,深吸一口烟,回忆起许强那挑衅的眼神和嚣张的语气,烟雾缭绕中眼神愈发冷峻:“我心里有数。前几天有个狗崽子刚被领回家去教育,走的时候说了狠话。”
“什么人?”
“不值当说的人。”刘刚又吸一口烟,“初二的许强,那个胖子,实际上是跟着许天笑混着吃饭的混子。”
“许强?”李超一时间对不上号。
刘刚拿出一张照片来——那是一张班级合影,许强站在角落,肥大的校服遮不住那副横行霸道的神情。
李超眯眼审视:“行,明白了。你要怎么个处理法?”
刘刚说:“规矩怎么来的,你就怎么办嘛。我只说两条,我闺女有心脏病你不是不知道,今儿这口气必须要出。还有,未免他生什么报复心,最好找个别的原因处理一下,这小子抢劫偷窃什么做的。”
李超似在思量。
刘刚站起身来,思忖几秒,声音缓和,态度良好:“超儿,咱俩一同进的单位,又一同结了婚生了孩子。你我的闺女那是不分彼此的,要说前不久你帮我找房子的事,我还没好好谢你,只等着咱俩闺女都考上一中了,我一同谢你!”
“兄弟。”李超这才笑了笑,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
“见外了,等我的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