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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言衷读书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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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已是三月十日,是全虎卞县都开学报道的日子。
可是言衷的腿还没好。
虽说他是年轻人,恢复得快些,但医生也叮嘱不能急于求成,认为最起码还要住院一周,回家去还要静养个把月。
——伤筋动骨一百天嘛。
姚菁向从桃花问后续的计划,看是继续伺候这位公子,还是放她回学校去读书。
从桃花说:“看你说的,谁也没说不让你读书嘛,该报道还是去报道,只不过多请两天假罢了。言衷这孩子也是,就喜欢你伺候,只有你伺候的时候他不反感。你舅爷对你那么好,多照顾照顾也是应该的,你说呢?”
这是商量,但其实也和命令差不多。
姚菁把问题转给言衷。
言衷住院住烦了,出馊点子:“我既不想耽误你读书,也不乐意在这里住着,我又不能回家去——要不,我也和你一道读书吧。”
姚菁说:“乡下地方,你待不惯的。而且你学籍不在这里,人家怎么会让你去读书?”
言衷说:“办法总比困难多。”
他有个屁的办法,还不是打电话给他那神通广大的父亲,话说得又软又娇,死缠着他爹要办妥这事儿,难以想象在王家铁着个脸的少爷也是他。
他说:“爸爸,我反正要在这里一段时间,不如沉下心来好好感受一下您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但是话又说回来,我不能不读书哇。请您想想办法,让我借读一个学期吧。”
“爸爸,唯有亲身体会后,我才会更加珍惜未来的生活。”
“爸爸,求你啦。”
一个肯开口求,一个又确实惯着儿子,俩父子几天就把这事办成了。
从桃花和王锦旗听到这结果,翻腾了一宿:“言衷不会是看上二花了吧?他居然没闹着要走,还在这里住下来了。”
王锦旗翻身睡觉:“你说什么屁话?他们才多大?”
从桃花撇着嘴:“要搁旧时候,这岁数也到了定亲的时候。你别说,咱家要是有个像言衷这样的女婿娃,那岂不是和舅的关系更亲近了?——只是言衷那样好的娃,没想到被二花抢了先。”
王锦旗说:“快睡吧你!言衷是什么样的人?他能看上一个乡里姑娘?别做梦了。”
从桃花不放过丈夫,掰着他的肩膀:“从前我也觉得老大家姐妹两个没什么前景,只要嫁出去,就少了两个负担。可是最近我看二花很不一般了,嘴比从前利索,脑子也转得快,眼睛里多了一股子狡黠劲儿。”
王锦旗没理他。
从桃花说:“要是二花能勾来言衷,那不比考个高中有价值?让二花去照顾言衷,真是个好主意!我可得给二花好好上上课,叫她活泛点儿。”
回应她的只有王锦旗的呼噜声。
屁大点儿的乡镇学校里转来一个干净俊朗的男生,整个学校都沸腾了。言衷雪白的肌肤配上清爽的黑色短发,比许天笑那几个黄毛可顺眼多了。再加上他瘸着个腿,更加引人注意,一天不到,全校都传遍了他的名字。
李如雪色心先动,她那对许天笑忠贞不二的心一下子就转移到言衷身上去。因言衷也是读初三,恰和李如雪一个班,她占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方便,第二天就和言衷成了同桌。
也不是李如雪见一个爱一个,言衷从名字到长相,在这里都称得上“超凡脱俗”,很难不令人多加青睐。况且她也不愿和董欣一起吊着个没结果的许天笑。
姚菁承认言衷长得还不错,可是一个成年女人看一个胡须都没长起来的男孩子,和看路边一只狗没区别。
但这狗是她名义上的舅舅,她还得遵照从桃花的“嘱咐教导”,好好伺候舅舅。
言衷被安排住在教师宿舍,单人单间。在住进来前,他亲自采购了新的床上用品,还买了一台价格不菲的洗衣机——自然,这些都是他父亲掏腰包。
言衷家里一直雇佣保姆,所以在日常的生活技能方面几乎为零,即便洗衣机买回来,他也不愿意去碰,等着二花外甥女来帮他洗。食堂的饭他也吃不下,顿顿吃方便面,几天就饿出了白嘴唇。
在嫌弃乡镇生活条件这一块,他比许天笑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周以后,他崩溃了,姚菁也崩溃了。
姚菁嫌弃她:“天还这么冷,你不需要每天都换衣服吧?你洗衣服的频率有点太高了。我虽然是要照顾你,可我也不是时刻都待命的丫鬟哪。”
言衷还觉得委屈呢:“我也没想到这里条件能这么差。食堂的烂面条里面,除了烂面就只有几粒葱,比方便面还糊弄;教室的石灰地面根本没有压实,全是灰;厕所更不能提,那不是人能进去的地方。”
姚菁说:“这么多孩子都能忍,偏你也太金贵了些。而且你要忆苦思甜,就得苦一苦啊。”
言衷说:“是可忍孰不可忍。”
姚菁说:“那你还是住院去吧,医院毕竟还是条件好点儿。”
言衷说:“不,艰苦的环境更能磨炼意志。”
姚菁说:“可你磨炼的是我的意志。”
生活上的折磨就还算了,精神上也承受压力。董欣和赵良自打知道王二花要伺候言衷之后,那简直把王二花的名声当垃圾踩,四处造谣王二花是通过某些不光彩的手段来赚钱。不仅是坏了嘴巴的董欣和赵良,就连其他的同学也对王二花伺候言衷的事情指指点点。
姚菁是不在意,但是伺候言衷这件事,或多或少总是显露些卑微。她是因为从桃花的“嘱托”,以及言衷确实是个生活白痴而不得不上手干这些事——但谁愿意真就每天弄这些个活儿啊。
周一体育课,好巧不巧,初二和初三排在下午第一节。大中午的姚菁去帮言衷洗衣服,到了体育课偷空靠着一棵柳树打盹儿。董欣几人不远不近地坐在乒乓球案子上,低声嘲笑:
“天生一股子下流样,就知道当人家的奴才。”
“不当怎么办呢。与其被她那个酒鬼爹打,还不如给人家铺床,好歹能混口饭吃。”
“到底是人家有本事,能傍上那样的少爷。”
“只要身段低,愿意给人家洗袜子洗裤头子。”
一群花季少女,一开口就以侮辱同性同学为乐,来彰显自己的高贵。
不过好在她们已经熬过变声期的声音还算好听,倒成了姚菁的催眠曲儿,她活动了一下脖子,继续自己的小憩。
她没看到,站在董欣身后的言衷听完了全程。
“你为什么不反驳她们?”言衷拄着拐来找二花,红扑扑的脸上皱着一双浓密的眉头。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是委屈与气愤交杂,大概也是没听过这样露骨的侮辱。
姚菁又闭上了眼睛:“你理她们?街边的狗咬了你你会咬回去吗?”
言衷沉沉咽下一口气:“是我害你,我让你帮忙照顾我,给了他们欺负你的机会。”
姚菁瞥了他一眼:“你没来之前,她们还动手打我呢。现在好多了,她们至少不会对我产生身体上的攻击。其实这和你无关,你来或者走,不影响她们讨厌我。”
“她们为什么讨厌你?”言衷不理解。
姚菁的午觉是睡不成了,她睁开眼睛:“因为她们精神匮乏而又缺少安全感,欺辱弱势群体可以使他们获得成就感和团结感,恰恰我就是弱势群体嘛。”
她说的坦然又轻松,仿佛自己根本没有遭受欺辱。
言衷下定了决心,说:“从今天开始,你不用来照顾我,我自己能行。”他不想因为自己而导致二花更受欺负,这样他也成了施害者一方,而他不愿意和她们为伍。
才说到这里,李如雪从厕所出来了。她远远瞧见言衷和姚菁站在一起聊天,面色铁青地和董欣会合。
董欣玩味似的瞧着李如雪,冷嘲一声:“如雪,你的心上人被人勾走了。”
李如雪没吭声。
董欣又添一把火:“怎么每次你看上的人,都被那丫头拿下了。你这样的品格,难道还比不过那丫头?”
李如雪翻了个白眼,不知是不爽董欣,还是不爽王二花,又或者兼而有之。
旁边赵良汇报:“我打听过了,言衷是王二花的远房舅舅,只是因为伤了腿,不得已在咱们这借读一段时间就走。这人就和肥皂泡一样,很快就不在眼前了。”
李如雪看着自己的指甲,语气显露出几分漫不经心和炫耀:“我知道,我和他可是同桌呢。我们谈的很愉快,谈到后面,他送我一个笔记本做纪念——是专门买的那种精品。我还留了他的电话号码,要是他走了,我们总还可以打电话的,又或者搞不好我们会在同一个地方上大学呢。”
董欣嗤笑一声:“天哪,如雪,我从不知道你是这样一个纯情的人,你居然开始做梦上大学了?从前你可从不说这话。”
李如雪盯着董欣:“我那是为了和我爹对着干,所以不想学,要是我想学,哼,快得很。”或许之前她对父亲安排的“替考交易”还有些排斥,可现在她多急切地希望这件事尽快办完。
董欣憋着笑点点头:“好好好,没想到一个言衷能让你改了人生志向!我等着看,哈哈哈,如雪,你太搞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