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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对抗遗忘的录音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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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地下室里亮着几支浅黄的蜡烛，一面墙那样大的木柜上积沉着一层层厚灰，老旧的古书整齐排列着。
旁边的玻璃柜表面折射着光晕，映出一双架着老花镜的浑浊双眼。
下一瞬，那镜面的双眼就扭曲成几线光消失了，露出柜子里许许多多的标签纸和黑色长块状物体，却不显杂乱，反而排列整整齐齐。
林老头打开了玻璃柜门，觑着眼找到一张写着“老伴心里话”的纸条，拿出了对应标签后的黑色长块状物体。
说来也奇怪，怎么就他触碰的那块地方没有灰尘呢？
林老头还来不及思考，一下又忘记了这个念头，盯着手里的录音笔和标签有些发懵。
他的脸上布满褶皱，浅褐色的老年斑在蔓延，头发花白，眼睛浑浊，脸皮微微下垂，此时佝偻着背不知在思考什么。
不知过去多久，燃烧的蜡滴了一两厘米，他的眼珠才动了动，看着手里的录音笔展开……一个孩童般腼腆满足的笑？
但旋即又被那满嘴黄牙拉回了苍老的现实，若是凑近点还能闻到些许口臭。
林老头傻笑着，眼神没有焦距，似乎在回忆什么，树皮般的手缓慢摩挲着录音笔，直到触碰到一个凸起的按键。
“滋啦……嘶嘻……”
一阵电流声在空旷的地下室里回响，几乎凝滞的时间与记忆终于开始流动复苏。
“我是你老伴……我们已经相爱五十年啦……我喜欢你坐在床头点着灯给我讲古籍里的故事，还有你夸我做的饭菜很合胃口……你会帮我干活，给我送花……”
“……好了，你的老年痴呆是不是越来越严重了？我猜这个录音你已经重复好多遍了吧？我走之后，你要记得……”
“诶！你能不能成熟点，别在我录音的时候捣乱行不行？”
录音笔里冒着滋滋电流的声音远了点，还夹杂着飘渺模糊的骂声，林老头听着听着，发现眼前的老花镜忽然有点模糊了。
没过多久，那道无奈沧桑的声音又清晰起来，林老头急迫地拿着录音笔凑近耳朵，若不是耳朵太小，他都想塞进去听。
“希望你之后长岁数的时候不要忘了长脑子……唉，真是放心不下你啊……”
反反复复啊，他来回地听，脑海中那个模糊的身影才渐渐有一点清晰的轮廓，弯月笑眼、麻花辫、碎花裙、笑骂声……
他终于记起来啦！
太兴奋高兴了，他没忍住手一抖！
——咔吧。
一瞬的时间好似被拉得很长，漂浮在空中的灰尘停滞住，不远处只有一半高的蜡烛燃弯了腰，顶端一滴圆润蜡油将落不落。
林老头征楞住，眨了下眼，定格的时间又突然加速，他只看到那支录音笔突然掉在了地上，壳开了，好似炸开一朵黑色的花。
没了，回忆没了。
他突然有点奇怪自己为什么来到地下室，看着地上的录音笔也不太想动弹收拾，迈着颤巍的腿拄着拐杖上了楼梯，回到了一楼。
林老头的家是一个独栋小楼房，外围建了一圈高硬的铁刺栅栏，拦住了外界的死亡威胁与腥风血雨，独守一片净土。
后院一片小小的园地种着新鲜蔬菜，绿油油的青菜、红彤彤的番茄、紫澄澄的茄子……排排坐在土地里，那样的鲜活可爱，仿佛光是闻一闻菜香就仿佛能激发无限生机活力。
林老头扶着腰站在窗前，在一群样貌诡异高大恶心的丧尸中，突然发现一个小小的蓝色身影在灵活穿梭。
那……那是个孩子吗？
林老头身躯一震，拐杖都差点没拎稳，看着那个孩子背着小书包还抱着玩偶，在丧尸群里蹦蹦跳跳的，吓得他差点心脏骤停当场去世。
他又仔细观察了会儿，想了想，又看看铁栅栏，决定相信自己院里的防护。
于是跑到外边对着那个孩子喊，可是孩子蹦得有点远了没回应，他心焦急得嘞，抬起自己的拐杖敲着铁栅栏发出“砰砰”声，终于吸引来了那个孩子的注意，但同时也引来了很多丧尸。
“孩子，你先躲躲！等丧尸没那么多你再悄悄来，我给你开门！”
艾朵惊喜地瞪大眼睛，兴奋点头，就溜到一棵大树后面躲着了。
她在心里数着数，心脏一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就学着妈妈安抚她的动作拍拍胸口，但可惜用处不大。
呀！这可是她碰到的第一个人呐！好激动好激动！正好可以问问他有没有见过妈妈啦！
……
“哇哦～老爷爷你做的面条好好吃哦！”艾朵抚摸着自己的大肚子满足道。
“你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林老头眼里闪烁着泪光，直勾勾地看着艾朵，不愿意错过哪怕一秒的时间去记住这个鲜活可爱的小生命。
也许多亏了艾朵的碎嘴话痨，每分每秒都霹雳噗噜弹珠一样输出，根本不给林老头反应的时间，将林老头的遗忘系统破坏得卡机。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输出，一个倾听，从一楼逛到三楼，从前院逛到后院的菜园，接着去到了地下室。
一路上，通过两人奇妙又诡异的交流，林老头知道了很多外界的“探险故事”，艾朵也知道了林老头的小部分生平，并且发现了他容易忘记东西的特点。
艾朵坏坏地耸着肩膀偷笑，故意聊起之前谈过的内容，听着林老头又给出大差不差的回答，越发觉得自己聪明伶俐。
林老头慢慢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因为艾朵捣蛋做坏事的得意表情实在太明显了，而且因为询问间隔太接近，他感到非常的熟悉。
当意识到艾朵在玩弄他的记忆时，林老头瞪了艾朵一眼，哼了一声，任由艾朵怎么求情，也转过头不理她了。
真是一个古怪的老头，跟她一个小孩子计较这么多，艾朵十分成熟地叹气，觉得自己应该大人有大量，于是宽容地原谅了林老头的小脾气。
见到昏暗的地下室，艾朵哪里都十分好奇，像一只鸟儿一样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的，打破了地下室几乎停滞定格的时间与隔绝一切的空间。
但林老头却不觉得烦闷，似乎自己也年轻起来了。
像一块被人遗忘的墓碑旁，生出一朵鲜妍的小花。
艾朵注意到了那些沾满灰尘的古籍，嚷嚷着让林老头讲故事，她也看到了玻璃柜里神秘的录音笔，在征得林老头同意下十分聪颖地自发学会使用。
她也看到了地上摔坏的黑色录音笔，哄骗健忘的林老头达成了共识，然后小心翼翼收进了小书包。
录音笔旁边有很多的标签，有“市场叫卖声”“夏天的雨声”“花店老板的介绍”等等。
艾朵听了很多很多录音笔里的故事，还有各种各样的自然声音。
有太阳起床上学却吵醒了小鸟，鸟儿充满起床气的叽叽喳喳；有风婆婆逗弄小花小草，大家嘻嘻哈哈的窸窣声；有小鱼小虾在河水里洗澡的咕嘟声……
都好有意思啊！虽然艾朵有的听不出来源，但林老头在旁边解释，加上她聪明的脑袋，就成功靠着自己的方式理解啦！
“林爷爷林爷爷！我也要录我也要录！”
“好好，我去给你拿一个录。”
林老头拄着拐杖啪嗒啪嗒走远了。
密闭的空间里，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艾朵觉得自己等到天昏地暗了，林老头还没有回来，不耐烦地找过去时，发现他又把自己忘记了！
艾朵很生气，她没忍住脾气大声控诉自己的不满！然后抢过录音笔大声嚷嚷着跑了出去！
林老头呆愣在原地维持着举着录音笔的姿势，虽然他手中的录音笔已经被抢走了。
后知后觉的，他才反应过来去找艾朵。
等他找到艾朵时，她正在哭着拔菜地里的杂草。
艾朵抬起一只胳膊抹眼泪，一只手用力揪草，却不小心就失去平衡摔了一个屁股墩。
她觉得很难堪很丢脸，四处看有没有人发现自己的囧样，猝不及防听到一声从喉间溢出来的笑。
“噗嗤……哈哈哈哈哈……”
林老头笑得直不起腰，艾朵更气愤了，但是想到直接跑开更丢脸，于是把气都撒在拔草上，动作幅度更大，力气也用的更多了。
终于，林老头的笑声停了，两个人经过一番友好交流，以及林老头对艾朵上供的美味吃食，她勉强原谅了他。
日子就像风拂流水般轻巧间过去了，还来不及细细感受，就被神奇地滋润。
艾朵没有从林老头这里听到妈妈的消息，然后把抢走的录音笔送给了林老头。
在短暂的休息和粮蛋的补充中，她套着臭臭的蓝色衬衣，背着鼓鼓囊囊的小书包，决定再一次启程，去拯救自己的骑士。
在离开前，艾朵再三承诺会再回来，并希望林老头不要忘记她。
看着艾朵蹦跶着远去的身影，林老头眼中是要溢出来的悲伤，身形好像佝偻了不少，恋恋不舍地看着艾朵远去的身影。
他取下老花镜，揉了揉眼角的泪光。
——小艾朵呀，也许这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了，你要好好走下去，不要回头。
——愿你这一叶扁舟，能安然渡过洪流与风暴，载着你停留过的孤岛的希望，驶向未来的彼岸。
不知过去了多久，林老头的眼眶变得模糊湿润，等眼前再清晰时，他又忘记了自己为什么站在这，站在冷风中看着远方。
视野里依旧是那些怪异恶心的丧尸，依旧是高硬的铁栅栏。
但他不知道，自己的手里为什么多了个白色独角兽玩偶和黑色录音笔，菜园里什么时候多了个写着“艾朵专属”的秋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