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域》石逸

2、保密部门

　　十期再回来的时候状态看着并不特别好，和其他人交代了两句就走了。
　　渗透组的同事才松下一口气来，告诉于梁现在没事了。

　　于梁对这个新部门一肚子疑问，带他的人岁数不小，看着年纪能给他当妈，说起话来很是温柔知性，办公室里的人都叫她王姨。
　　王姨告诉他，上一个同事也是心理崩溃才离开的，在他们这干活，要能解得开别人的心结，也解得开自己的。
　　这话于梁只听一半，王姨是三儿的搭档，三儿发疯的时候，她却无动于衷。

　　虽然是很多精神病的部门，但是大家的气氛意外的和谐，即便是情报组和偶尔过来的行动组也很熟悉，唯独于梁和大家维持着友好的姿态，却始终隔着一层。
　　情报组发现一处轻微污染，按任务等级是扑克脸他们组的活儿，王姨让于梁一起去跟着。于梁给十期发了个消息请假。
　　十期没回消息。
　　王姨桌上的办公电话响了，接起来的时候办公室都安静了几分。
　　也是，保密部门，还有谁能来打电话。

　　王姨挂了电话，长松口气，“这次任务老大亲自去，于梁你跟着。”
　　于梁来是顶了上一个崩溃的渗透组成员的缺，他是渗透组唯一的新人，而十期是行动组唯一没有搭档的人，只能把他们两个匹配到一起，于梁自己心里是不太乐意的，和十期一个毛没长齐的小孩合作，不太靠谱。
　　他没问过十期怎么想，但是猜十期和他的想法应该差不多，认为自己是个什么也没接触过的生瓜蛋子，贸然来做他们的工作是十分危险的，不然也不会接这么低级别的任务。

　　于梁下飞机之后，十期带着墨镜靠在一个吉普边上等他，出来做任务，不用穿西装皮鞋，他简单穿了件白T，配一个沙滩裤，踩着限量版的球鞋，像出来度假的体育生。
　　于梁上车之后，把平板拿出来，开始过任务，“情报组说这次是BA奶茶店的店长，先是分店接到大量的客户投诉说味道不对，总店去调查没查出所以然来又上报了安全局去调查，安全局那帮人蹲点了一周，最后发现是店长每天往里面投放不明物体。”
　　有时候他们工作的边界很模糊，这种事情安全局既然已经查到这一步了，完全没有必要再联系他们特别作战部来处理。十期等着于梁后面的信息，果然，于梁继续开口，“他们把店长扣了，期满放人后没几天还是收到投诉，总店就把分店的经营权回收了，不让他再从事这个品牌的经营。但是很快安全部的人发现他又开始跑外卖，送单子的时候也一直给人家乱拿，周围一片的店铺好几家都把他挂黑名单了，不让他进店。”
　　“嗯，”十期点点头，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从后面拿了瓶水，递给于梁。

　　“嫌我啰嗦？”于梁听话听音，看十期给他递水，哪里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不过就算明白，他还是老老实实把后面的一字一句都读完了，“情报组调查研判，认为这个人应该是已经被实体念灵控制了，我们就负责解决他的问题就可以。”
　　十期不置可否，“念灵的事王姨都和你说了？”
　　念灵就是一个人的念头，人的许多念头凑在一起，会形成一个念灵的空间，人们只能进入自己的念灵空间，无法进入他人的念灵空间。但是如果一个人某个念头太重的话就会产生实体念灵，一家独大的实体念灵，会消灭念灵空间中的其他念头，这时相当于实体念灵侵吞了这个人的意识，这个实体念灵还将其他人的念拉入自己的空间，将对方的念灵实体化，类似踢猫效应，一旦无法及时控制，就会扩散形成区域性问题，危害治安，所以需要人工干预。

　　他们特战部，全名念灵特别作战部，就是专门处理这样的问题。情报组和公关组是事前和事后的小组，而渗透组和行动组则是在事中解决的小组。由行动组清除掉实体念灵的同时，需要由渗透组重组这个人的念。
　　这些东西王姨都和他说过，他自诩悟性高，可看见这些概念还是云里雾里的，王姨说是去一次现场就好了，他现在倒有点怀疑现场会是什么样。

　　吉普车一路开进了一个老小区，小区在做路面改造，开到一半开不过去，于梁和十期下车走路。边上刨土机挖起一翻斗的土，一阵风吹过去，俩人灰头土脸的，像是刚从沙漠里钻出来。
　　老小区的楼道也破的很，每层门外还扔着不知几天的垃圾，于梁捏着鼻子往前走，唯恐再多待一会儿，就被腌入味了。
　　十期在门前停下，拍了两下门“李伟，李伟在吗？”

　　门里面无人应声。
　　于梁转身下楼，十期一把将他拽住，“看着点人。”
　　十期说完把T恤衫上的别针取下来，在锁孔里来回捅了几次，门猛地被从里面推开。“找他干嘛？”
　　十期倚着门框不说话，回头看于梁，于梁想了下，“他朋友，来找他喝酒。”
　　里面那人呸一声吐在地上，“放屁吧，他哪来的朋友。”

　　虽然他话这么说，还是开了门让他们俩进来。
　　狭小的走廊里站三个人十分拥挤，那人随手指了扇门，“这是改造的群租房，他住那间，你们进去等他吧。”
　　十期又拿出他那别针来。
　　那人翻个白眼，在门上猛踹了一脚，门自己开了，房间小的很，床头边上是门，床位紧靠着窗户，除了一条过道里面散乱推着衣服，就一张单人床。

　　十期进来也不坐着，把窗户拉开，倚着窗户前面的防护栏站着。
　　于梁站一会儿站累了，坐在李伟床上，干等。

　　“等会儿要干什么知道不？”十期问他。
　　问问这人咋想的，开导开导，让他以后别这么干了，于梁当然知道这些，但张口却是，“我要像他住在这种环境里，我也挺想报复社会的。”
　　十期扭过头来看他，于梁又想起那日他脖子上的红痕，心急跳了两下，移开眼睛。

　　“你喜欢我。”十期向前一步，站在于梁面前，一条腿顶在他两膝中间。
　　这个姿势下，只要十期想，可以随时将于梁压在任务对象的床上。于梁对这样的体验很不爽，推了他一把。
　　十期失去重心，摔在后面墙上，于梁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上次任务十期受那么重的伤，其实也没完全好吧，就急着出来做任务。
　　他站起来，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十期，“伤没好逞什么强？”

　　十期毫不客气地坐下，两只手随意在身后支着，仰头看他，两人的位置对调。
　　“你知道上一个人为什么崩溃吗？”
　　于梁在安全局办事不是一天两天了，说到底很多时候，不到走投无路的时候，谁愿意出来为非作歹，他恨那些把人逼到为非作歹地步的结构性问题，但他更恨作为谈判专家，无法满足那些沉默着忍受一切的人，却要满足这些为非作歹的人的需求和他们沟通情况，这世界真是荒诞至极，他正是受不了这一点才要求调职。
　　从他刚脱口而出那句话开始，他就大概知道了，念灵能发展成一家独大，压下其他许多念头，多半是怨念深重或仇深似海吧，总没听说过有人为了报恩要死要活，如果是最高级的任务，忍受不了而想要离开应该也没什么稀奇。
　　可是十期呢，他年纪这么小是如何扛过来的呢，于梁忽得想起他腹上那一刀，轻叹口气。

　　十期其实很不喜欢渗透组，就像是病人对医生的抵制。他受不了他们需要的时候巧舌如簧，真正的想法却从来不对任何人暴露。好像是外面有一层套子，里面又没有心，整个人都是空的。
　　十期在这一刻忽然就特别想看看于梁斯文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颗什么心，他想看看这种人会不会失控。
　　几乎是他鬼使神差的，他解开了于梁的皮带扣。

　　于梁像是被烫到一般向上弹起来，怒火蹭的窜上来，无论是十期不分时间场合的轻浮浪荡，还是眼中明晃晃的挑衅，都几乎烧穿他的理智，他不认为特战部部长的渎职行为，可以用一句轻飘飘的半大小子解释过去。“你找抽吗？”
　　十期没答话，眼睛就盯着他的皮带扣，比不说话的声音还大，于梁仿佛听到十期趴在他耳边呐喊，“那你来抽我啊。”
　　神经病神经病，么一屋子神经病。

　　于梁还想说点什么，李伟进屋和两人撞了个对面。
　　李伟转身就跑，十期矫健的从床上跳过去绕过他追人。
　　两步的功夫十期已经把人绊倒拽了回来，于梁看着十期才顺眼一些。

　　于梁熟练的和李伟开启了对话，一步步卸下他的心防，于梁一边诱导着李伟去发泄情绪，一边也观察着十期的情况。王姨说过，他们战斗的时候，是会放出自己实体念灵的时候，十期看着却没什么事情，只是眼神比平时呆滞，不似从前那么贱兮兮的，目光在他身上滑过，也不做任何停留，像是根本对他毫不关心。
　　于梁又生出一股无名火来，刚刚还要扒他的裤子，这会儿又装起不认识，他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后，立刻压下来，把注意力转移回李伟身上。

　　说起来李伟的怨气倒没有多苦大仇深的地方，无非是和顾客发生的口角，房东看他店铺开的不错要涨房租，他不同意房东给他举报了，他被查税补交钱又不愿意，又发现房东在他店铺外面投毒，给人家养宠物的吃坏了，联合来他家闹生意，他受不了就开始报复社会，结果生活一落千丈，因果报应又生出诸多不顺，送外卖的时候和保安吵起来，连出门买个鸡蛋都能买到个臭鸡蛋，这样诸如此类的琐碎小事压在身上，他忽然就疯了，行径更离谱，甚至是路边看见只狗都要咬一口的程度。
　　谁沾上他都沾上点倒霉和不顺，对这一片都产生了影响，情报组才让他们来处理。
　　于梁和李伟聊完天，也没什么技巧，只是执念被打散后本就不如从前执着，又加上有人倾听，感觉自己被理解了，痛苦流涕的保证自己会重新做人。

　　他说这种话，于梁其实是不信的，他现在的后悔固然是真的，但是将来再遇到些许不顺，会不会又生出这样的想法来，有的人就是很烦，他每天尽做些恶心人膈应人的事情，你要将他绳之以法最多就是几天的询问拘留，一顿批评教育，他们意识到不会受到什么惩罚后又继续为非作歹。可怜，但更可恨。
　　职责所限，这块处理完了，于梁拽着十期离开。
　　离开的时候，于梁的脸色比十期还不好，十期察言观色，也没说什么，只开车将人送到了机场一起还了车。

　　下飞机之后，十期赶着回去述职，于梁和他一辆车回单位。
　　下车前，于梁提了要离开的事，本以为十期会阻拦，然而十期只是下车前又看他一眼，“你把报告写完提申请吧，我没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