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手离开这里［穿书］》姛她非零

16、清醒之梦

　　心脏监护仪单调而刺耳的长鸣，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又猛地拽回意识。
　　消毒水的味道，浓郁得令人窒息，却不再是那间简陋宿舍里混杂着旧书尘的气息，而是医院特有的、冰冷而纯粹的气味。
　　梦栀猛地睁开眼。
　　视线花了片刻才聚焦。映入眼帘的是惨白的天花板，悬挂着的点滴瓶，以及床边闪烁着复杂数据的医疗仪器。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隐隐的疼痛，那是她熟悉已久的、属于她原本身体的虚弱感。
　　“醒了！医生！她醒了！”一个带着哭腔的、无比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到母亲布满泪痕、写满担忧和惊喜的脸庞，父亲红着眼圈，紧紧握着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指骨。
　　现实世界。
　　她……回来了？
　　巨大的恍惚感席卷了她。那场大雪，那个天台，那只冰冷滑脱的手，那句消散在风里的感谢……一切清晰得如同刚刚发生，却又遥远得像一个被强行中断的、逼真到残酷的梦境。
　　“栀栀，你吓死妈妈了……昏迷了整整三天……”母亲的声音哽咽着，温暖的手颤抖着抚摸她的额头。
　　医生和护士围了上来，做着各项检查，声音温和却带着职业性的距离。她被动地配合着，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
　　窗外阳光明媚，绿树成荫，偶尔有飞鸟掠过天空。没有雪，没有那种彻骨的寒冷，也没有那座如同灰色墓碑般的研究所大楼。
　　一切都结束了。
　　或者说，那一切从未真正开始过？
　　她回来了，从那个绝望的故事里，回到了她原本充满消毒水味、却也充满父母关切的病房。她逃离了那场注定的悲剧。
　　可是……为什么心口那个地方，像是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块，空落落地疼着，比任何疾病带来的痛苦都要清晰，都要冰冷？
　　接下来的日子，是漫长的康复和检查。她的身体状况奇迹般地稳定了下来，甚至比昏迷前有了一丝微弱的好转。医生说是不幸中的万幸。
　　父母欣喜若狂，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绝口不提她昏迷时偶尔痛苦的呓语和满脸的泪痕。
　　她努力地吃饭，配合治疗，对父母挤出微笑。她试图重新融入这个她曾经无比渴望回来的“现实”。
　　但她发现自己变了。
　　她会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出神，恍惚间却看到漫天纷飞的大雪。
　　她会听到走廊里急促的脚步声，心脏骤然收紧，以为又是调查组的人来了。
　　她甚至无法再翻开任何一本书，因为每一次看到书页，都会想起那本摊开的、决定了她穿越命运的《浮影》，想起初影那些被她遗落在雪地里的、写满笔记的手稿。
　　那个世界是假的吗？初影……只是一个纸片人吗？
　　可为什么那份心疼如此真实？那份无力感如此刻骨？那只手滑脱的触感，如同烙印般留在她的指尖？
　　她试图上网搜索《浮影》这本书，却发现搜索结果寥寥无几，只有几个零星的、提及这个名字的帖子，内容却与她记忆中的故事截然不同，更像是一个拙劣的模仿品。她再也找不到她熬夜看完的那本，找不到关于初影的任何痕迹。
　　仿佛那段经历，真的只是她昏迷时做的一个漫长而痛苦的梦。
　　直到一天深夜，她从噩梦中惊醒，梦里又是那片天台，纷飞的大雪，和初影坠落时平静的眼神。她大汗淋漓，心脏狂跳，泪水浸湿了枕巾。
　　她颤抖着打开床头灯，下意识地伸出手，看向自己的掌心。
　　空无一物。
　　可是，在那明亮的灯光下，她清晰地看到，在自己右手食指的指尖上，残留着一道极细极浅的、几乎看不见的白色痕迹。像是什么极冰冷的东西用力划过留下的印记，又像是……被某种纸张边缘划伤后即将愈合的浅疤。
　　她猛地攥紧了手指，那道细微的痕迹被握进掌心，却带来一阵清晰无比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那不是梦。
　　那份无力，那份悲伤，那份未来得及说出口的告别，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她确实曾闯入一个世界，试图拉住一个坠落的人，然后失败了。
　　她回来了，带着那个世界留下的、看不见的伤疤。
　　窗外的现实世界依旧车水马龙，喧嚣而真实。她的父母在隔壁房间安稳沉睡，她的生命体征在仪器上平稳跳动。
　　可她清楚地知道，有一部分自己，永远留在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留在了那座冰冷的天台，随着那个清冷决绝的身影，一同坠落了。
　　她无法改变初影的离去，正如她无法抹去自己曾存在的痕迹。
　　她回来了，但那个曾试图为另一个灵魂停驻的梦栀，或许并没有完全回来。
　　她闭上眼，仿佛又能感受到那场永不停歇的大雪，无声地落下，覆盖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