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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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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的娄家门外,宾客跪了满地。一驾玉銮正从远处驶来,待到走近时,随行的公公高声喝道:“安王殿下到!”
娄江予赶忙叩首,“恭迎安王殿下。”
“今日大喜,娄家主何必如此大礼。”秦瑞自缓缓下来马车,快步走到娄江予身前,将其扶起,“小王本就是微服私访,诸位无需大礼。”
娄江予起身,说道:“安王殿下乘陛下御赐銮驾前来,便是陛下亲临。我们皆为大秦子民,如何不行此大礼?”
秦瑞爽朗一笑,“娄家主倒是会说话。不知,今日大礼几时开场?”
“酉时。”娄江予将其迎进门,“安王只需稍作休整,静待吉时即刻。”
南宫末看着为首的两人,不由得皱了眉,“我还说为何明明事已至此,娄洛两家也要将此次大婚进行下去,原是这般。”
“宫里来人了,这娄府恐怕是废了不少功夫。”宿宏羽轻声道,“若是意外让这安王白跑一趟,那恐怕娄府日后的日子便不好过了。”
“可如此一来……”南宫末面露愁容,“岂非是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宿宏羽闻言嗤笑道,“你既然已知是欺君之罪,可会将此事挂于嘴边?更何况,今日大婚的本就是洛家小妹今歌和娄二公子娄邳,不过是寻人代为行礼罢了。若是真有人在此事上大做文章,先不说娄洛两家会不会出手,皇室中人会不会相信,旁人便已经先一步动手了。”
南宫末皱眉道,“何意?”
“若有人指控阿诺欺君,你觉得我会怎么做?”宿宏羽与对方四目相对,“所以,就算有人知道,他们也会把这一切,全都咽到肚子里去。”
“所以……”南宫末冷哼道,“这也是为什么,他最终选择了司韫。”
“是。”宿宏羽揉了揉眉心,“若是早知如此,我当初便不会让阿诺应下此事。”
南宫末安慰道:“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吧。”
“也只能如此了。我今日主婚,需上高堂,便先行一步了。”
宿宏羽一边说着,一边辞别南宫末,抬步朝高堂走去。
此时的日光将他一身玄衣照至暖色,四面的喧嚣,倒
所有的喧嚣,在太阳西斜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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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时到!”
一声高和,被一击铜锣掩盖,外头锣鼓升天,鞭炮齐鸣。门上的红绸应风而动,所有人皆纷纷入席,静候佳人。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佳偶天成,并蒂同生!”
宿宏羽看着门前的二人,强压下眼底的波涛。
虞诺接过旁人递来的红绸,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兄长大婚时的场景。
那年,桃花坞下一见倾心,合婚庚帖二人比姓。兄长也曾一袭红衣,可为何如今一个长眠于地下,一个再无音讯……
“千里姻缘,红线百牵。情定三世,白头至老。”
一语点醒梦中人,这声恭贺是她最熟悉的声音,她抬脚跨过面前的马鞍。
正是此时,一股浓重的麝香味再次直冲她的天灵盖,少女的喜服擦过拓跋鞍的红衣。
她在心中轻唤着“拓跋鞍”三字。
其实,早在回娄家之前,她还去了一趟娄家护院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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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韫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来此处,但还是照单全收。
还未走进院门,就看到了巫马等人正打算出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虞诺二人,拱手道,“二位,此处并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正院在前面。”
虞诺并未理会对方,只是将目光落在了他身后的白布上,“这是……”
“昨日……灰鼠杀了这些兄弟。”巫马眼眸微垂,将眼底的悲伤压了下去,“本该等他们的父母将他们领回去的,但是家主说还是先让他们入土为安的好。”
虞诺缓步走到一人面前。这些人都已成为了一具尸骨,她所想之事怕是没人能给她答案了。
少女低头默哀,她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司韫看着竟有些疼惜,不知道为何,他总能从这人的身上品出淡淡的忧伤。
他在她的身侧站定,不知过了多久,虞诺才睁开了眼。
或许是巧合,正逢此时白布被风掀起了一角,虞诺正好看到了那人手心上的一道伤口。
她赶忙定睛一看,刀痕周围的皮肤有了溃烂的意思。
是相思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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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过她的发丝,发间的金钗轻响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新妇跨鞍,一路高堂。无灾无难,两家兴旺。”
一声高喝让虞诺瞬间清醒了起来。昨夜“灰鼠”之事,同他拓跋鞍脱不了干系。
她立于高堂之下,看着盖头上绣着的金色鸳鸯,发间的金饰与她万千青丝交错。
少年的声音铿锵有力,即使隔着盖头,她也分辨的一清二楚。
“娄氏幺子娄邳。愿结琴瑟之好,将红叶之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今成六礼,聘汝为妇,三生不改,白首不弃。”
他的声音在长廊间荡开,最后凝聚在一处。
少年微微侧头,眼底是晦暗不明的微光。
虞诺叩首一拜,鬓间的步摇互相碰撞发出了声声清脆悦耳的轻响。
“洛氏幺女今歌。愿与君比翼同飞,凑八音,歌九和,全十全之美,谨白首之约。名刻三生,生死相随。”
一语落,四面皆是一片喝彩。待众人的声音暂歇,宿宏羽便继续道,“一拜天地!日月同辉!生死不弃!”
只此一言,便又引来了声声高贺。堂下的众人互相调笑,一时间,声音响彻云霄——
“二拜高堂!父母深恩!尊奉兄长!”
不知为何,此时南风忽起,吹起了虞诺的盖头,司韫仅侧目一望,眼中便映入了少女的朱唇,他赶忙垂下眼眸,耳根不由得发红。
“三拜夫妻!举案齐眉!良缘夙缔!”
万千青丝与红绸交缠在一起。风过之时,便分不清青丝所属之人是谁了。
虞诺缓缓起身,一双手却撑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扶起。少年的手指纤长,混在红衣间,竟衬得那般好看。
还未等她回神,宿宏羽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嘉礼初成,良缘夙缔。凤蝶翩翩,情意绵绵。永结连理,情敦鹣鲽。此证,礼成!”
大礼得毕,虞诺也是松了口气。不知是何人,捧着一把长剑走到了她的身侧。
她透过盖头看向那柄宝剑,心尖一颤。
娄江予笑着来到了虞诺的身侧,“为家弟婚宴添彩,此剑乃白玉公子神珲之剑。今日由新娘奉上,以添喜庆之意。”
“今歌。”娄江予将剑递到了虞诺的手中。
原本激动的心在这把剑放在掌心的那一刻,沉入了谷底。
她上前一步,将剑举过头顶。若是刚开始还有几分不确定,那么此刻她已心知肚明。
虞诺将剑归还给娄江予,便在侍女的搀扶下离去。
可是还未等她走出几步,娄江予的声音便刻入了她的耳中。
“诸位可凭实力夺得此剑。”
闻言,她心中一阵冷哼,娄江予同兄长交好,自然见过珲月剑。他本是铸器世家出生又怎么可能会分辨不出剑的真假。
可不过转念一想,她便缓了思绪。这把剑仿造技术极高,若非她的佩剑与兄长的佩剑同根同源,怕也是会辨错吧。
只是这样一来,真的神珲剑又藏于何处呢?
她一边想着,一边抬步走进婚房。
而此时的大堂内,秦瑞半倚在座椅上,一边看着娄江予手中的那柄宝剑,一边摆弄着自己腕间的那串佛珠。
一旁的公公俯身上前,“王爷……”
“我知道。”秦瑞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夺擂,并不是越先上越好的。”
南宫末看着摆台上的剑,正打算上前,却被宿宏羽一把拦住,“你要干什么?”
“这是神珲的剑。”南宫末的掌心渗出了汗。
“我知道。”宿宏羽微微仰头,示意对方看向秦瑞,“你看安王的神情,他明显就是为了此剑而来的。他此次乘坐的是御赐銮驾。也就是意味着,皇帝亲临。他一句话,便可以让娄家将此剑奉上。他如今能坐在此处讲江湖规矩,已经是给江湖莫大的面子。”
“可是……”
“公子!”
南宫末还打算说些什么,却被巴缙的声音打断了。
巴缙同宿宏羽耳语了几句,南宫末便从对方的脸上瞧见了许多种神色。
宿宏羽转身,与巴缙相视,“阿诺呢?”
“巴缙不知,小姐只说,切莫担心……”
宿宏羽脸色难看了几分,却也只能由着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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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半个时辰前……
虞诺换好常服从房中出来,她一眼便瞧见了靠在一旁的司韫,她抬步上前,询问道:“好了?”
“嗯。”司韫微微颔首,循声望去,便是一愣,“你这是……”
少女身着男装,纯白的底子上绣着简单的水墨劲竹。她满头青丝束成马尾,发间所佩的是铜质的银色发冠。
“怎么了?”虞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待会我打算去趟百魅楼。这身衣服是我同巴缙借的,你快同我看看,我这身比之于男子还差了些什么?”
司韫略作思考,道:“若论身型,虞诺高挑,稍作处理之后,并无不妥。只是……”
司韫看着对方的脸,皱了皱眉,“虞诺长得清秀,不施粉黛也如女子。”
“这般吗?”虞诺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突然,灵光乍现,她快步朝内屋走去,取出了巴缙赶路时用于遮阳的斗笠,戴在了头上,“这样一来,如何?”
“这般还算……”司韫面露难色,“妥帖?”
虞诺松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斗笠,“既然这样,那便走吧。”
他们二人一路朝旻江走去,此时正是灯火通明之时,可她们无暇顾及两岸的喧嚣,只是径直朝百魅楼走去。
司韫突然想到什么,将一枚银币放于虞诺的掌心,“方才你更衣之时,申屠闵曾来拜访过,见你不便,便让我将此物转交与你,他说是日后你若遇到了什么难事,便寻他,他一定竭力以赴。”
“申屠闵?”虞诺接过银币,好生打量了一番。
“他本想亲自拜访。但是比武夺擂已经开场,他无法久留。”
“也好。”
倒也省了不少麻烦事。
司韫在百魅楼门口站定,他看了看百魅楼的招牌,神色有些复杂,“要不,还是我去吧。毕竟女子入青楼,对你的名声不好。”
“我本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更何况我这般穿着,旁人应该分辨不出。”
司韫微微张嘴,却不知从何解释,最终还是泄了气,“罢了,你且去一试吧。”
他踏进百魅楼,径直朝老鸨走去。而不远处的老鸨刚招待完一旁的宾客,便与司韫四目相对。
她的眉眼带笑,举手投足间竟是成熟的妩媚。她的眉是当下最为时兴的远山黛,发间别着一朵红粉色的牡丹,与眉心的金色花钿格外相配。
她瞧见少年英气的面容,心下一喜,咧着嘴朝他走去,“少侠来此,是听曲还是品茗对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