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共航》嫏嬛夫人

2、剧本里的重逢密码

　　顾晏辰回到剧组时，黑色皮衣上还沾着防波堤的沙粒。

　　导演林峰的脸色像被海风冻过，手里的对讲机捏得咯吱响。

　　“去哪了？” 林峰的声音压着冰碴，“整个剧组等你四十分钟，知道这耽误多少事吗？”

　　顾晏辰没解释，扯掉沾沙的手套往导演手里塞了瓶冰水：“对不住林导，刚才有点私事。现在开拍吧，保证一条过。”

　　他走向道具车换衣服时，林溪跟在后面小声说：“顾哥，投资方刚才派人来问了，说你再这样……”

　　“我知道。” 他打断助理的话，指尖无意识地蹭过贴身口袋 —— 那里装着两支钢笔，隔着布料相触，像两颗同频跳动的心脏。

　　重新站在镜头前时，顾晏辰突然觉得身上的皮衣没那么沉了。

　　导演喊 “开始” 的瞬间，他攥紧方向盘的手突然发力，轮胎碾过沙滩的轨迹比之前凌厉了三分。

　　后视镜里追来的警车越来越近，他甚至能精准地算出打方向盘的角度，像高中时计算三分球的抛物线。

　　“卡！” 林峰的声音里带着意外，“这条过了。”

　　顾晏辰踩下刹车，胸腔里的喘息还没平复，手机就在裤袋里震起来。

　　屏幕上跳跃的 “赵磊” 两个字，让他突然想起什么，指尖划过接听键时有些发颤。

　　“祖宗，你总算接电话了。” 赵磊的大嗓门裹着电流冲出来，“跟你说个正事，《深蓝舰歌》那个本子，你真不再考虑考虑？”

　　顾晏辰靠在座椅上，望着远处防波堤的方向。

　　那部剧他上周就看过，主旋律航母题材，讲年轻舰长带领舰载机部队突破技术封锁的故事。

　　当时他想都没想就拒了 —— 军装太沉，台词太硬，不适合他这种靠脸吃饭的流量。

　　“不接。” 他摸出烟盒又塞回去，“你知道我不爱拍正剧。”

　　“这不是普通正剧！” 赵磊急得拔高声调，“根正苗红，军方背景，拍好了就是转型的关键一步！你想想，你现在被骂‘没演技’、‘靠脸’，这部戏要是拿下来，上能去人民大会堂首映，下能圈一波军迷路人粉，不比你拍这些偶像警匪片有前途？”

　　顾晏辰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他当然知道赵磊说的是对的，可每次看到剧本里 “电磁弹射”、“舰载雷达” 这些词，他就想起苏砚当年在草稿纸上写的那些他看不懂的公式，密密麻麻的，像道跨不过去的坎。

　　“投资方那边我都推了三次了。” 赵磊的语气软下来，“但刚才制片方又来电话，说剧组定在你拍戏的港口取景，还能去隔壁舰船研究所体验生活。你知道那地方多难进吗？多少导演求着合作都没机会……”

　　“舰船研究所？” 顾晏辰猛地坐直，手机差点从耳边滑下去，“哪个研究所？是不是有哨兵站岗，门口有电动铁门的那个？”

　　“对啊，” 赵磊被他问得一愣，“国家级的航母研发基地，你拍戏的地方离那不到三公里。咦？怎么知道？”

　　顾晏辰没回答，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方向盘。

　　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他手背上，像苏砚当年钢笔尖的反光。

　　他突然想起哨兵说的 “无关人员禁止入内”，想起那扇紧闭的铁门，想起口袋里那支还带着海水腥气的钢笔。

　　如果接了这部戏，是不是就能光明正大地走到那扇门里？

　　是不是能借着 “体验生活” 的名义，问一句 “你们这儿有没有个叫苏砚的工程师”？

　　“那戏……” 他喉结动了动，声音有些发紧，“需要演员提前去研究所体验？”

　　“何止是体验！” 赵磊的声音亮起来，“男主角要跟着真正的舰长学操作，还得请研究所的工程师当技术顾问，手把手教航母知识。我跟你说，这资源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

　　“我接了。”

　　顾晏辰直接打断了赵磊的话语。

　　海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吹得他额前的碎发晃了晃，像十二年前那个课间，苏砚用笔尖敲他课桌时，他突然加速的心跳。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接着爆发出赵磊震耳欲聋的欢呼：“真的？！我没听错吧？你等会儿，我现在就给制片方回电话，生怕你反悔！”

　　“别挂。” 顾晏辰望着远处海面上的舰艇，“剧本里…… 有没有女主角？”

　　“女主角？” 赵磊的声音透着疑惑，“有个女配角是舰载电子系统工程师，戏份不多，主要负责技术指导。怎么了？”

　　顾晏辰没说话，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划着。

　　女工程师，电子系统，研究所…… 这些词像散落的拼图，在他脑海里慢慢拼出个模糊的轮廓。

　　“没什么。” 他笑了笑，眼角的纹路比平时柔和，“告诉他们，我明天就去签合同。”

　　挂了电话，顾晏辰推开车门。

　　沙滩上的阳光依旧刺眼，但他突然觉得没那么烫了。

　　远处的防波堤后面，那扇紧闭的铁门仿佛不再是冰冷的屏障，而成了舞台的幕布 —— 只要他接下这场名为《深蓝舰歌》的戏，总有一天能等到幕布拉开的时刻。

　　林溪跑过来递水时，发现顾晏辰正望着研究所的方向笑，被他攥在手里的那支银灰色钢笔，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顾哥，你今天怎么了？” 他挠挠头，“感觉你今天…… 似乎……有些不一样……”

　　顾晏辰的拇指在银灰色钢笔的笔身上轻轻摩挲，指腹碾过被海水浸出的细微纹路，又在笔帽内侧那个 “砚” 字上反复打圈。

　　金属的凉意顺着指腹漫上来，混着掌心的温度，把那个刻痕熨得温热 —— 像在触碰一段被时光泡软的记忆，不敢太用力，又舍不得松开。

　　他想起高中时藏在课本里的解题纸条，想起苏砚说 “再捣乱就把你篮球扔海里” 时因生气而泛红的眼尾，突然觉得那些被嘲笑的 “没演技”、“靠脸”，或许都只是为了等一个机会 —— 一个能配得上她的机会。

　　“没什么。” 他接过水瓶喝了一口，矿泉水的甘甜混着阳光的味道，在舌尖漫开，“就是突然想好好演场戏了。”

　　他望着防波堤的方向，视线穿过翻滚的热浪，仿佛已经能描摹出不久后的画面 —— 自己穿着挺括的军装，手里捏着写满批注的《深蓝舰歌》剧本，站在那扇曾将他拦在门外的铁栅栏里。

　　风里似乎飘来设备调试的低鸣，混着海浪拍岸的节奏，像极了高中时她笔尖划过草稿纸的声响。

　　他忽然弯了弯唇角，心里悄悄排练着第一句台词，要带着恰到好处的认真，还要藏着点只有他们懂的玩笑：

　　“苏工，有个技术细节我总弄不懂。” 他会举起剧本，指尖落在 “舰载机起飞角度” 那一行，“你说这公式，是不是和当年你在我课本上写的抛物线算法，有点亲戚关系？”

　　阳光落在他抬起的脸上，把眼底那点藏不住的期待，晒得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