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礼物》川栢

5、转学生

　　五点五十的闹钟响起，外面一片黑暗。
　　陶嘉闵挣扎着坐起来按掉闹钟，两只眼像被胶水封住，他揉了半天才勉强睁开道缝儿。
　　愣了半分钟，他才慢悠悠地下床拿衣服。如果不是衣服柔软温暖的触感传来，陶嘉闵真的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挣扎着穿好衣服，他还没清醒，半闭着眼睛去洗漱。挤牙膏，刷牙，洗脸，一切像是设定好的程序，他一个机器人只管执行。

　　这种半梦不醒的情况直到看见奶奶蒸的包子才结束。香气儿和热气儿一股脑钻进他的鼻子，迷迷瞪瞪的人立刻就醒了。
　　“好香。”陶嘉闵咕哝，“什么馅儿的？”
　　“莲藕肉的。”奶奶一边说一边拿袋子给他装，“先喝口热水再吃啊。”
　　陶嘉闵看着桌上的两个袋子，想了一会说：“奶奶，我今天在路上吃吧。”
　　奶奶不明所以，也没多说什么，由他去了：“行，随你，你给言午那孩子也带俩。”
　　“奶奶。”陶嘉闵拎着两个塑料袋，“你这是要多收个孙子吗？”
　　“吃两顿饭人家就是我孙子啦？”奶奶一敲他的头。
　　陶嘉闵笑着说疼，拎起包子就跑了。

　　一中的校服在宁城是出了名的好看，但再好看的校服，也脱不开实用朴实的设计理念，蓝白色印着一中校徽的冲锋衣挡风一绝，陶嘉闵把领子拉链拉到最高，整个衣领就竖起来，把冰凉刺骨的风隔绝了大半。
　　他脖子长，而且很白，衣领一竖起来，倒显得整个人精神不少。

　　许言午这时正好推门出来。陶嘉闵自认为有点姿色，能把一中校服穿得很帅，直到见到许言午，他勉为其难地在心里给自己排了个第二。

　　许言午个子高，身量挺拔，虽然不胖但肩膀结实腰又瘦，硬生生把普普通通的冲锋衣穿出了制服的效果。
　　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陶嘉闵想。

　　“诺，早饭。”还隔着一段距离，他就把包子一扔，被许言午精准接住：“下次别给我带。”
　　“放心吧。”陶嘉闵专心啃包子，“想天天吃还没有呢，这也就是开学第一天在家吃，明天开始就得在学校吃了。”
　　“奶奶做不了几顿的。”陶嘉闵似是在安慰，然后又说，“别说话了，不然灌一肚子凉风。”

　　两人安静下来，周围只剩下踩到硬雪的“嘎吱”声和吃包子的小声咀嚼声。天还没大亮，披星戴月的生活又拉开了帷幕。

　　咽下最后一口包子，许言午问：“你怎么不跟卓凡一起走？”
　　“嗯？”陶嘉闵一愣，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两个腮帮子还鼓鼓囊囊的，他咽下去说：“他住校，昨天下午从外边旅游回来就拎着箱子报道去了。”

　　住校生提前一天报道是一中的老规矩了。因为住校生家大多离学校很远，早上六点二十的到教室时间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苛刻，所以学校就想了一个不那么“苛刻”的办法——提前半天报道。

　　进了学校，两人在教室门口分开，陶嘉闵回教室收拾东西，许言午则去办公室联系老师。
　　老师到的比学生还早，许言午敲了办公室的门，大眼仔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进来。”

　　高二A班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因为眼睛大被学生称作大眼仔。大眼仔年轻，比起老师，更多的像个哥哥，但学生们依然对他保持老师的尊敬，只是偶尔闹腾。
　　“许言午，对吧？”
　　“对。”
　　大眼仔翻着他的资料点点头：“A班进度快一些，高中内容已经全部结束了。但我看了你的成绩，特别好，赶A班的进度应该没问题。”大眼仔推了推眼睛，“学习和生活上有任何问题，千万不要憋着，一定随时告诉我，知道吧？”
　　“知道。”
　　“另外关于补进度这事儿，课上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你，得你自己课下努力，我这里有资料，你拿着看，有问题就来找我。”大眼仔说完把一摞厚厚的资料递给他。
　　“行，跟我进教室吧，给同学介绍一下，顺便给你安排个座位。”

　　大眼仔把书夹在胳膊下，端起一个老里老气的双层玻璃杯出了办公室门，许言午跟在身后。
　　叽叽喳喳的教室在看见大眼仔的那一刻瞬间安静。

　　“不吵啦？知道的这是高二A班，不知道的人还寻思花果山呢，猴子开会啊？”大眼仔把书撂在讲台上，清了清嗓子，“开学第一天的客套话我就不说了，说来说去就是那些个没营养的话。”
　　“今天换个开场白，给大家介绍个新同学。你们也别在底下瞎乱猜了啊。”

　　许言午一进教室，班级的咕哝声就没停过。大眼仔拍拍他的肩膀，许言午就站上讲台说了句：“我是许言午。”
　　然后……就没了。
　　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他声音有点低沉，但却不沙哑，反而脆生生的，带着磁性。班里的女生有的已经发出了无声的尖叫。

　　“许言午同学从这学期开始就在我们班。”大眼仔搂着他的肩膀，“大家好好相处，明白吗？”
　　“明白。”讲台下响起拖着尾音的回答。
　　“来，谢昕杨。”大眼仔冲着靠近后门的体委招招手，“你上隔壁空教室给搬个桌椅板凳，放在……”
　　大眼仔一停顿，扫了一眼教室：“放陶嘉闵后边吧，他那儿空大。”
　　“然后趁着这个空，想喝水的上厕所的抓紧去，一会回来上早自习了啊。”

　　A班学生都是单人单桌，没有同桌，美其名曰不相互打扰，但实际上，教室总共就那么大，两张桌子隔得压根就没多远，根本不影响左右前后的人交流感情。
　　因其在教学楼第一间教室，构造与其他班级略微不同，陶嘉闵所在的靠窗位置最后一排处有很大一块空地。

　　谢昕杨人高马大，板凳放在桌子上，就给一块抬过来了，放在陶嘉闵右手边。
　　“谢谢。”许言午说。
　　“哎，不用谢，应该的，我叫谢昕杨。”
　　“嗨！新后桌。”陶嘉闵一手撑在桌子上，笑眯眯回头跟许言午打招呼。
　　许言午还没来得及反应，陶嘉闵的前桌突然站起来，一屁股坐在陶嘉闵桌子上，一脸不爽地盯着他，然后又盯着许言午。

　　“陶、嘉、闵！”卓凡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眼神却没从许言午身上离开。
　　陶嘉闵尴尬一笑：“你等会儿，有话好好说，不知道的以为你是道上的呢。”
　　“我特么马上就被你逼的上道了。”卓凡扬了扬眉毛，顶着张黑脸说，“你早就知道转学生是他，对吧？！”
　　陶嘉闵心虚地一哼哼：“知道。”
　　“你大爷的陶嘉闵！”卓凡直接从他桌子上跳下来，“我说呢，我说你怎么描述起来跟比着画像似的，弄了半天你早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
　　陶嘉闵给自己找补：“也不能算早知道，只不过比你早知道三天而已，我俩现在算邻居，他搬到巷子头那个空房子里了。”
　　卓凡差点没气的冒烟儿。
　　“哈哈哈哈。”陶嘉闵一笑，“别气了，改天请你吃饭。”
　　“谁用你请！”
　　卓凡黑着一张脸，对上许言午平静的眼神突然一噎：“那什么，同学，我不是对你有意见啊……”
　　“人家不叫‘那什么’，人家有名字的，叫许言午。”陶嘉闵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旁煽风点火。
　　“许言午。”卓凡本来就不是真生气，这会儿才想起来跟人介绍自己，“我是卓凡。”
　　“我知道。”许言午一脸淡定盯着他。
　　“你知道？”卓凡一个疑问，声调拐了个弯儿。
　　他淡淡道：“陶嘉闵经常提起你。”
　　卓凡嘴角顿时上扬，他眼神飘忽，假装看向别处：“啊，是，我跟陶嘉闵，认识挺多年了。”
　　“你给我收起那副表情。”陶嘉闵一个哆嗦，“别恶心人。”
　　卓凡露出个舒畅的笑：“看在你心里有我的份上，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了，勉强原谅你了。”
　　说完乐呵呵的坐回自己座位上。
　　陶嘉闵嘴角抽动，艰难回头：“他平时不这样，真的。”
　　“嗯。”许言午也不抬眼，收拾桌子的动作倒是没停。
　　陶嘉闵还想再说点什么，大眼仔回来了，他只好悻悻转身。

　　一中从不给学生所谓的缓冲时间，A班更是如此。作为每个年级的快班，不论是学习节奏还是小测节奏，都被其他班称为地狱级别，A班的学生也被戏称为“地狱之草”，据不知名同学说，草生命力更顽强，更抗造。
　　于是，开学第一天，第一节早自习，“草”们就迎来了数学小测，虽然是小测，但测试范围已经是高中的全部内容了。

　　除了最后几天，为期两周多一点的寒假里，陶嘉闵基本没松懈，抽空复习了各科必修选修的重点，还另刷了几本题，所以小测对他来说基本没什么问题。
　　卓凡就不一样了，虽然作业是有认认真真完成的，但也仅限于完成作业，就跟着爸妈出国浪去了。浪的后果就是，此时此刻，他的板凳上像通了电，电的他来回瞎动。

　　陶嘉闵在后面偷笑，笑着笑着突然想起许言午，他成绩怎么样？小测对他来说难不难？
　　结果被想着的这位早就做完转起了笔，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桌。
　　早自习打铃时，大眼仔收走了小测试卷，同时还给一屋子人一个消息：“今天剩下时间自习，明天开学考，范围是高中全部内容。”
　　整个班瞬间沸腾，哀嚎声一片。
　　“停。”大眼仔太阳穴一跳，“别嚎，留着劲儿等出成绩了再嚎，啊。”
　　杀人诛心，大眼仔一笑，抱着一大摞卷子走了，临出门又补了一脚，“退步幅度大的同学，来我办公室，我亲自给你泡茶。”
　　哀嚎声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死气沉沉。但沉了没一会儿。班里又恢复正常了，颇有种“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精神。

　　陶嘉闵老老实实坐在位置上，翻着错题本和笔记。A班成绩没有差的，但人和人之间差别总是存在的，有天赋异禀又努力的大佬，也有资质一般肯下苦功夫的普通人，陶嘉闵觉得自己属于后者。
　　班里竞争压力很大，都是尖子生里的尖子生，凑在一块可谓是神仙打架，每次排名，除了前边几位固定的大佬，剩下的人没有一次排名是完全不动的。像海里的船似的，起起伏伏家常便饭。

　　陶嘉闵叹口气，翻着足足有三厘米厚的本子，很快就进入了状态，整个班除了翻书声写字声，还有时不时的咳嗽声，再找不出其他声音。

　　“哎！陶陶！”卓凡小心翼翼回头用气声说，“你有化学水溶液那块儿的错题和笔记没？我看看。”
　　陶嘉闵压低声音：“有，给你。”
　　一个巨厚无比的本子。
　　“在60多页吧，你自己找找。”
　　陶嘉闵整理东西喜欢在右下角标页数，卓凡不止一次吐槽，今天终于体会到了好处。
　　卓凡翻着翻着，倒吸一口凉气，没忍住再次回头：“我靠？咋这么多？”
　　陶嘉闵冲他抬了抬下巴：“我这块儿掌握的不太好，就多整理了点，这还是我精简了的呢。”
　　学水溶液的那段时间是陶嘉闵最痛苦的时候，溶液里各种各样的离子看也看不见，却要判断浓度大小，还得考虑各种反应，学的他头都大了。
　　但好在，经过他坚持不懈、痛苦不堪的努力，已经能从十道题错三道上升为十道题错两道了……

　　“哎。”卓凡再次回头。
　　“……”陶嘉闵无语。
　　“你又想干嘛？”
　　他指指许言午：“你要不问问他有没有？我听说他学习很好。”
　　“我成你俩联络人了是吧？”
　　“不能这么说啊，你借来了你也受益不是吗？”
　　陶嘉闵觉得有道理，学习大事面前其他都算不得什么，他把卓凡推过去：“回头等着。”
　　然后整个身体后仰，靠在椅子背上。
　　“那个……”陶嘉闵实在不太会开场白，“我能看看你化学笔记吗？”
　　许言午把本子搁在陶嘉闵肩膀上，晃了晃。
　　“谢了啊！”陶嘉闵接过本子，一下子就被手感震惊了，薄薄的一本。
　　翻开以后更是瞠目结舌，里面的笔记内容很简单，但仔细一看就知道全是重点。每个知识点下面都标了辅导资料的名字、页数和题号，列出了相应考点，还有自己出的拓展题和可能的考法。
　　陶嘉闵知道人与人之间有差距，但还是在看到笔记的时候吸了一口气，这一刻，他无比肯定，许言午毫无疑问是第一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