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来自过去的来电 ...
-
官方的认可与直播成功的喜悦尚未完全沉淀下去。
一个来自遥远过去的号码，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骤然打破了月岛悠介生活中的宁静与温馨。
那是一个周末的午后，阳光透过窗帘，在地板上涂抹出温暖的光斑。萩原研二难得休假，正兴致勃勃地拉着月岛尝试一款新出的双人合作解谜游戏。
两个人挤在沙发上，手柄按键声噼啪作响，不时因无厘头的失误或灵光乍现的默契而笑作一团。
就在这时，月岛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并非他常用的工作手机，而是那部联系人寥寥、用于极其私密联络的旧手机。
特殊的、单调乏味的默认铃声固执地响着，携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冰冷的正式感。
月岛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塑料手柄发出轻微的哀鸣。他几乎无需看来电显示——这个专属的铃声只对应一个人：他的父亲。
萩原立刻察觉到他情绪的骤变，屏幕上的游戏角色因无人操作而呆立不动。他放下手柄，关切地侧过头：“悠介？”
月岛没有回应，只是盯着那部持续嗡鸣的手机，眼神复杂，像是在凝视某种极其抗拒却又无法规避的存在。他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方才游戏时泛起的健康红晕迅速从脸颊褪去。
铃声仍在持续，在弥漫着轻松氛围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不合时宜。
月岛的脑海不受控制地掠过无数记忆碎片：
冰冷空旷的深宅，长餐桌那头永远缺席的主位。
幼时紧攥着满分的试卷，却只等到秘书程式化的传达：“先生正在开会。”
高中时鼓足勇气坦言想从事游戏相关行业的梦想，换来的是父亲毫不留情的呵斥：“不入流的东西！月岛家的继承人岂能自甘堕落去做取悦人的戏子？你的未来早就规划好了！”
父亲为他铺设的那条通往权力核心的、金光璀璨却令人窒息的道路。
最终，他选择了逃离。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东大，却毅然选择了与父亲期望完全相悖的专业。
从大学开始做直播，一点一滴攒下积蓄，不仅是为了谋生，更是为了证明——即便脱离父亲的荫蔽，他凭借自己所热爱的事物，同样能够生存，甚至活得精彩。
父亲的爱，从未诉诸于口，只体现在不容置疑的强硬安排与期望里。那种爱，沉重如枷锁。
手机终于停止了嘶鸣。但沉寂不到三秒，再次固执地响了起来，大有不接不通便誓不罢休的架势。
月岛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伸手拿过了手机。指尖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
他按下接听键，将手机贴到耳边，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甚至染上一丝疏离的礼貌：“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威严、几乎听不出情绪波动的中年男声：“悠介。”
仅仅两个字，便裹挟着无形的压力，穿透电波而来。
“是我。”月岛的声音更干涩了一些。
“最近如何？”公式化的问候，缺乏真切的温度。
“还好。”月岛的回答同样简洁。
“我听说，”父亲的声音略微停顿，似在斟酌，却又带着天然的审视，“你还在弄那些……网络游戏直播的事情？”
月岛的心猛地向下一沉。父亲果然知道了。他从不关心他的直播内容，一旦提及，必然意味着不满与干涉。
“是。”月岛没有否认。
“胡闹！”父亲的音量并未提高，但呵斥的意味却透过冰冷的声线清晰砸来，“玩了几年也该适可而止了！你以为靠这种不上台面的小把戏，能有什么前途？能登大雅之堂吗？”
月岛握紧了手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一阵熟悉的无力与愤怒席卷而上，又被他强行按压下去。
“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选择的事业。”他试图让声音听起来坚定。
“事业？”父亲嗤笑一声，充满了居高临下的不屑，“那也算事业？不过是哗众取宠！月岛家的颜面都要被你丢尽了！”
又是这样。永远都是家族、体面、前程……从未问过他是否快乐，是否感到满足。
“我凭借自己的能力生活，没有损害任何人的颜面。”月岛的声音微微发颤，却透着一股倔强。
“能力？”父亲冷声道，“你的能力就用在这种地方？我为你铺就的道路，多少人求之不得！只要你肯回头，立刻就能……”
“我不会回去的。”月岛打断了他，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坚定，“我也不会走你安排的路。”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一种极具压迫感的死寂。月岛几乎能想象到父亲此刻不悦地蹙紧眉头的神情。
良久，父亲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或许是失望，又或许是更深沉的冷漠：“你太令我失望了，悠介。”
这句话，像一柄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月岛心中最柔软的部位。从小到大，他最惧怕听到的便是这句。它比任何疾言厉色的斥责都更具杀伤力。
月岛的脸色霎时变得更加苍白，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涩与痛楚迅速蔓延。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覆盖在他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的手上。
月岛猛地回过神，侧过头，撞入萩原研二写满担忧与坚定的目光中。萩原不知何时已坐到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用口型无声地对他说：‘别怕，我在。’
掌心传来的温度与力量，如同一道暖流，顷刻间驱散了部分那通电话带来的刺骨寒意。
月岛深吸一口气，重新对准话筒，语气平静却不再动摇：“如果没其他事，就到这里吧。”
“悠介！”父亲的声音染上了一丝警告的意味。
“再见。”月岛说完，未再给对方任何回应的时间，径直结束了通话。
客厅里重归寂静。
手机从月岛手中滑落，陷进柔软的沙发垫里，悄无声息。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向后仰靠进沙发里，闭上双眼，睫毛难以自抑地轻颤。
萩原没有立刻出声，只是默默地握紧他的手，另一只手轻轻环过他的肩膀，将他揽向自己。
“……他总是这样。”许久，月岛才哑声开口，嗓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脆弱，“永远都是失望……只有我的人生，唯有符合他的预期才具备价值。”
萩原收紧了手臂，低声却无比坚定地说道：“那是他的局限，不是你的过错。你很好，悠介，你比任何人都更认真、更努力地在生活，在做着自己真心热爱的事，并且做得无比出色。他看不见，是他的损失。”
月岛将额头抵在萩原的肩头，汲取着那份坚实而温暖的支撑。
“我知道……”他闷声说，“只是……还是会觉得难过。”
“难过是正常的。”萩原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因为你在意他。但不要用他的尺子来丈量你自己的价值。你的价值，由你自己定义，由所有欣赏你、支持你的人定义，由我来定义。”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轻快却认真：“在我看来，月岛悠介是世界上最顶尖的游戏主播，是我最爱的人。双重认证，足金足量，无可争议。”
月岛被他逗得忍不住弯了一下嘴角，虽然笑容仍有些勉强，但心里的冰层似乎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有暖光渗入。
他抬起头，望着萩原近在咫尺的、盛满担忧与鼓励的脸庞。那双总是含笑的紫色眼眸此刻无比专注，清晰地映照出他自己有些狼狈却不再孤身一人的模样。
是啊。
他早已离开了那座冰冷的宅邸，走上了自己选择的道路。他拥有了热爱的事业，拥有了支持他的观众，更拥有了会紧紧握住他的手、告诉他“你已足够好”的人。
父亲的电话像一场不期而至的寒流，但终究无法冻结他此刻掌心紧握的温暖，无法冰封他亲手构筑的日常。
“嗯。”月岛轻轻地应了一声，反手更紧地回握住萩原的手，力度坚定，“我知道。”
过去的阴影或许仍会偶尔投下，但他早已不再是那个只能蜷缩在角落、被动承受“失望”的孩子了。
他有了属于自己的、需要也值得他去全力珍惜和守护的现在与未来。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来自过去的来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