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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生祭(5) ...

  •   “你说的这个人……难道是和我在医院里擦肩而过的那位?”姚清元想着姜启朝的描述,觉得有些奇怪,越想越不对劲,“穿得严严实实,走路也低着头。”

      姜启朝算了算时间差,点头:“应该是她。”

      姚清元目光微微游移片刻,落在周璟手中的剑上。

      “我记得阳城平原一带上个世纪发掘过古墓,因为相关规定不够完善,其中有部分文物被盗墓贼所扰而不知所踪,后来又流通到拍卖文物的单位,之前那场拍卖会我去过,据说墓是依照王族宫室而建,少了一把供奉其上的天子剑,而墓中的天子冕服也因为技术受限很快风化。”

      周璟笑了笑:“你说得很对。”

      她并不想多作解释,而是好心提醒:“我报了警,大概就这会儿了,需要等一下警察处理现场。”

      也就是说,作为发现尸体的人,她们暂时都不能离开现场。

      姚清元为难地看了一眼面目全非的尸体:“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呢?”

      最先对剑产生兴趣的人依然在苦苦思索,姜启朝陷入沉默当中,过了一会儿望向周璟的背影。

      “这把剑……是你的?”

      她声音很轻,但内容却掷地有声,姚清元愕然抬头。

      “也是,也不是。”周璟依然模棱两可地回答。

      她走过来,默念了一个姜启朝没听过的咒,尸身上包裹的怨咒突然像碎纸片一样剥落,露出里面的芯子来。

      看起来,直接死因大概是个贯通腹部的刺伤。

      姜启朝想起苏子照描述的章丹也是这个伤情,觉得有些奇怪。

      “这是一种傀儡的制作方法,和保存尸体口含玉石的原理有相似之处。”周璟高深莫测地将剑尖指向男人的嘴,“这个跳尸不是冲你来的,所以和你没有关系,不用太过忧虑。”

      姜启朝想了想方才听见的嘶哑声音,的确听着像是周璟的仇家,但……

      “有没有关系,这个我可能要自己判断一下。”

      她拒绝得很强硬,周璟没有说什么,但紧接着警察就赶到了。

      姜启朝原本心里一直还有个不安的点在于这个男人的死应当是非正常的,不知道警察会如何问话,万一她也难辞其咎,问题就会变得棘手很多。

      但很快疑虑被打消了,为首的警察先取出证件自报家门:“其它类型事件调查科总队长,我姓官。”

      ——对接李一明的那位警察。

      官队长见在场有三个人,便询问是谁发现了尸体,周璟上前一步:“我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她们是后来过来的。”

      队长盘问了一番周璟与死者的关系,听闻周璟是这里的住客便有条不紊地让手下去前台查记录。

      系统里的确对得上,是晚上六点多过来住宿的,比死者进来的时间还要早一点。

      姜启朝怔了一下——难道周璟提前知道了这件事?

      但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周璟的背影,周璟这回没有穿正式的西装,只穿了衬衫长裤,衬衫被她挽起到手肘,露出手腕上的翡翠桃花。

      目光落定的那一刹那,一股强烈的眩晕击中了姜启朝的头脑。

      这股眩晕和之前的物理攻击很不一样,像是梁追之前提到的一种罕见病。

      病的名字姜启朝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但是对梁追描述的症状记忆犹新。

      那个病人有大半年的时间不能正常进食,胃肠道吸收不了营养物质,导致她只能通过输液的方式补充糖和蛋白质。

      这种不得已而为之的治疗手段严重影响了她的正常代谢,也影响了她的大脑神经,导致她将先前经历的许多事遗忘。

      只记得自己为了治病付出了怎样的痛苦,这种痛苦因而被无限放大。

      类似电视重播,当痛苦反复加深人的记忆,就会引发人的崩溃。

      梁追当时总是说和这个病人交流的时候几乎掏空了她所有的心思,后来有一天查房的时候那个病人突然毫无征兆地栽倒在床上,吓得她急忙冲出去找带教的老医生。

      没想到那个病人昏迷了将近半个小时,自己竟然悠悠转醒,哭了大概一个小时,手都在颤抖,抓着医生的白大褂涕泗横流。

      医生,我想起来我妈妈带我来医院的那天,她对我说,没事的,倾家荡产也要给你治病,你是我唯一的女儿啊。

      姜启朝没有站稳,差点摔在地上。

      很难描述那种痛苦的来源和具体情况,面前的一切都在变得模糊,她忘了那个声音是谁的,那么近又那么远,温柔到近乎冷酷。

      ——做不到,就自由地活着吧。

      “你怎么了!”姚清元一个箭步跨过来捞她手臂,“突然站不稳。”

      周璟猛地回头,姜启朝刚好被姚清元捞起来,神色有些恍然。

      她总觉得那枚翡翠桃花非常邪性,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来头。

      “没事,刚刚体位变化,可能大脑暂时性缺血吧。”

      跟医学生混久了,借口倒是学了很多,姜启朝靠着墙壁摆了摆手。

      她不确定周璟知不知道她反常的起因,但周璟似乎抿了抿唇,有意将挽起的袖子重新拉回去抚平,扣好袖扣。

      “按流程,要去局里做个笔录。”官队长封好现场,留了两个同事去通知酒店的其他住客,三个同事负责现场采样和善后,“例行询问。”

      周璟面色如常:“好的,官队长,我还有几句话和她说,请稍等。”

      她转身径直朝着姜启朝的面前走来,姜启朝愣了一下,下意识直起身子,浑身戒备的样子仿佛周璟比地上躺着的尸体还需让人留意似的。

      “剑先托付在你地方,之后合适的时机我来取,我现在不方便带到局里。”

      姜启朝低下头,目光掠过剑身,有些不明所以。

      她和姚清元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那头周璟站定看了一眼她,随即和官队长一起进入电梯。

      等她们下去后,姜启朝也按下了电梯。

      “那个墓……”

      姚清元神色几经变换,定格在名为“忧虑”的表情上。

      “应该是武王墓。阳城在三千年前有一个为人熟知的名字,叫作镐京。”

      姜启朝眉心跳得厉害,捧起那把剑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剑脊上的铭文共有十六字,都是甲骨文或者金文,一时间不能分辨内容。

      但从侧面看剑锋锐利如新,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剑。

      “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姜启朝喃喃道,“她认为的秩序……是六十四卦吗?”

      姚清元眉毛一竖,似乎完全不同意这种说法:“但你认为,‘秩序’真的是指这么简单的卦辞吗?即便不少学者认为周易蕴藏的是人世间的普遍规律,并且对于社会的进程具有一些预见意义,但是,宇宙之大,万事万物的演变拥有着无比深邃复杂的内核,何况你还是学数学的,你真的觉得所谓的普适性秩序,就是这些简单的文字吗?”

      苏子照的原话是“最早还真的就是指六十四卦”,隐藏的含义或许是,她并不赞成这个秩序的定义。

      而且甚至隐隐指向……为“秩序”定义的人根本就是错的。

      那么,为秩序最早定义的人,究竟是谁?

      而那个人……又和文武二王、牧野之战有着怎样的联系?

      “我确实不这么认为。事实上这些早期的思想都只是代表了一些朴素的世界观,对于科学、技术的发展并没有直接的推动作用,并且也不能算是一种完整的哲学体系。”姜启朝没有反驳姚清元的观点。

      “但是——你难道能否认它对于后世有极大的影响吗?‘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乾天坤地、乾父坤母、乾君坤众,它告诉你人人都应该各安天命!

      “之后呢?你与我不论对错,难道甘心于这四个字‘各安天命’吗?它所预知的内容,又有多少是真实的呢?

      “难道个人有个人的命,个人有个人的选择,小到今天吃什么,大到为国为民的范畴,都要被规划被安排被套进那个既定的框子吗?”

      姚清元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劝道:“我想你有些激动了。”

      姜启朝没接话,电梯到了,她伸手按了1F,手上的青铜剑沉甸甸地牵动着她的思绪,姜启朝心想,的确有些奇怪。

      她平时从来不是这么冲动的人,且生平词典里没记载过“后悔”这个词,今天晚上开口却动辄涉及“甘心”,真是让人吓了一跳。

      “走吧。”姚清元觉得此地不必留恋,交给警察就得了,“等到他们通知完人,应该会重新处理尸体的动向,所以……”

      “之后还是要去医院问问当事人。”

      姚清元欲言又止的眼神滑过那把青铜剑,姜启朝感觉到气氛变得古怪,不自然地将剑从右手换到左手,插科打诨似的缓解尴尬。

      “说起青铜剑,最早是从商朝那会儿开始铸造的,主要是为了显示使用者的身份地位而不是专门用作上战场的冷兵器,到了东周之后在铸剑大师欧冶子手下慢慢变得工艺精熟,剑身也慢慢延长,本来是短如匕首,后来逐渐延长到了半米……”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不觉得这把剑——好像有点太长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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