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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天台0.6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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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晚,晚自习第二节下课铃一响,整栋实验楼瞬间空掉。时雪把草稿纸塞进习题册,抬头看表——20:47,离老郑规定的熄灯还有十三分钟。她拎起水杯,悄悄从后门溜走。楼梯间感应灯亮起,她一步跨两级,脚步声在水泥墙上撞出清脆的回音。三楼转角,她差点撞上沈砚。他怀里抱着两瓶冰冻柠檬汽水,瓶身凝着水珠,在昏黄灯光下像两枚小小的月亮。
“去天台?”沈砚压低声音。
时雪点头,接过其中一瓶,指尖被冰得发麻。
两人并肩往四楼走。楼梯尽头的铁门被一把旧锁虚掩着——那是江让上周撬开的,他说“顶层风大,适合debug”。门推开,夜风呼啦一下灌进来,带着三月初春特有的青草味,卷过时雪的马尾,发梢扫过沈砚的下巴,像一支极轻的羽毛。
天台空旷,四周是低矮护栏,中央地面被人用粉笔画了一个巨大的苯环,六个碳原子位置各写着一个首字母:
S(Snow)-Y(Yan)-G(Gu)-R(Rang)-Z(Zhou)-W(Wei)
时雪蹲下,在苯环中心补了一个“×”,又沿着“×”画出 x、y 轴,在 x 轴上标出 0.618,旁边写:
x=time, y=heartbeat.
沈砚蹲在她右侧,汽水瓶抵着地面滚过去,停在“Y”字母上。
“Y 是谁?”时雪故意问。
“Yan,也可以是 Yes。”沈砚答得很快,耳尖却红。
他用粉笔在 0.618 处画一条垂直虚线,向上无限延伸,直到与护栏顶端的夜空相接。
“这条线,”他说,“叫临界心动。”
时雪把粉笔掰成两段,一段抛向空中,一段在苯环外围补了一个无限符号。
“理科生的浪漫?”她笑。
“理科生只计算最精确的浪漫。”沈砚仰头喝汽水,喉结滚动,像某个函数曲线。
夜风呼啦啦卷过来,吹乱两人的刘海。远处操场传来保安巡夜的口哨声,短促,像心电图上的脉冲。
时雪背靠护栏,双手支在身后,脚尖点地,一下一下数心跳。
“下周省队选拔,你紧张吗?”
沈砚摇头,把空瓶倒扣在护栏上,瓶口朝下,水珠顺着瓶壁滑落。
“我更紧张今晚的坐标系。”
“嗯?”
“我怕 0.618 算错了,误差会让我错过——”
他停顿,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错过你。”
时雪被突如其来的直球砸中,耳尖瞬间烧红。她低头,假装研究鞋带,却听见自己心跳声砰砰砰,像失控的鼓点。
沈砚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得极小的纸条,递过去。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
“0.618 秒后,我把自己交给你。”
落款:沈砚。
时雪把纸条攥进掌心,掌心沁出薄汗,纸条边缘微微卷曲。
铁门再次被推开,江让和顾栀一前一后进来。江让手里拎着一听冰可乐,易拉罐在指尖转圈,嘶嘶冒泡。顾栀怀里抱着一盏露营灯,暖黄光晕把夜色撕开一道口子。
“哟,二人世界?”江让扬眉。
沈砚把空瓶往后一藏,像被抓包的小学生。
顾栀把露营灯放在灯环中央,灯影把六个人的首字母投在地面,像一场小型演唱会。
江让把耳机递给顾栀:“最新编曲,听吗?”
顾栀戴上耳机,鼓点震耳,她却弯起眼睛:“兔子鼓点?”
江让笑:“你不是说小时候那只兔子跑丢了?我把它找回来了。”
顾栀愣住,随即低头,耳尖微红。
露营灯的光圈外,时雪看见江让的影子与顾栀的影子重叠,像两条即将交汇的河流。
天台另一侧,周执不知何时出现,手里拎着一袋热牛奶,纸杯冒白雾。
“宿管阿姨给的,”他把牛奶递给时雪,“暖胃。”
时雪接过,掌心被烫得一颤。
周执单手撑在护栏上,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枚一元硬币,抛向空中,硬币在灯光里翻转,最后被他稳稳接住。
“正面去北京,反面留省城。”他自言自语。
硬币落地,滚到沈砚脚边,正面朝上。
沈砚弯腰捡起,递回去:“概率 50%,但答案在你心里。”
周执笑笑,没接,转身走了。背影被夜风吹得鼓起,像一面孤独的帆。
沈砚看了看表——21:05——距离熄灯还有五分钟。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秒表。
“我们来做个实验。”他说。
“什么?”
“0.618 秒心动测试。”
他把手机放在护栏上,按下开始键。
秒表数字疯狂跳动,00:00:00.00→00:00:00.01……
当数字跳到 00:00:00.618 时,沈砚忽然俯身,在时雪耳边轻声说:
“时雪,我喜欢你。”
声音被夜风吹散,却准确无误地落进她耳膜。
时雪愣住,心跳漏了一拍。
秒表继续跳动,00:00:00.619……
沈砚直起身,像什么都没发生,耳尖却红得滴血。
“实验完成。”他说。
时雪低头,把牛奶杯贴在脸颊,试图降温,却听见自己心跳声 120 次/分,像失控的鼓点。
21:10,宿舍熄灯哨响。
四人陆续下楼,脚步声在楼梯间回荡,像某种倒计时。
时雪落在最后,回头看了眼天台。
苯环、坐标轴、0.618 的虚线,在夜色里渐渐模糊,像被橡皮擦掉的草稿。
她掌心还攥着那张纸条,纸条上的字迹被汗水晕开,却更清晰地烙在心上。
沈砚走在她前面半步,背影挺拔,像一条笔直的渐进线。
时雪忽然小跑两步,伸手拽住他袖子。
沈砚回头,目光询问。
时雪深吸一口气,声音轻得像风:
“0.618 秒后,我也把自己交给你。”
沈砚愣住,随即弯起眼睛,眸子里有星光坠落。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
时雪把指尖放进他掌心,两人手指相扣,像完成一次精确的对接。
身后,江让的耳机里鼓点渐弱,顾栀的露营灯熄灭,周执的硬币在口袋里发出清脆碰撞。
夜风停了,天台归于寂静。
只有那道0.618的虚线,还在夜色里无限延伸,直到与星空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