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囚笼》忘川生

9、第 9 章

　　将机器人送回一楼后，别墅又恢复了它死寂般的沉默。

　　烛微半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嘀咕着：“如果答案在三楼，而陈平玉又那么明确地不希望我们靠近……那就说明三楼藏着他最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

　　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床沿，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逼迫自己从混乱中理出一条路。

　　就在这时，浴室的门被拉开了，一缕热气从里面逸出，随后是9号走了出来。他上身赤裸，湿发微微滴水，搭在锁骨边缘。他肌肉线条流畅，皮肤泛着冷白的光，在这灯光里像雕刻出的完美的雕塑。

　　烛微眼神一顿，视线下意识地停在对方腹肌那一块，喉咙轻微动了一下。

　　他一瞬间有一点捉摸不透9号今天晚上是什么意思。之前的两个晚上，这个人都是穿好了衣服出来的，可是今天晚上为什么故意这样？

　　9号的耳朵红着，却仍然是一副似笑非笑地神情。他故意开口：“好看吗？”

　　烛微没避开视线，反而还更仔细的打量了片刻对方冷峻的面容，才嘴角轻轻一勾，道：“如果有一天你变成我手底下需要化妆的尸体，我想我能做出一个……最漂亮的。”

　　9号也没生气，反而无声地勾了一下嘴角。他伸手拎起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向床边：“是吗？我觉得你也不错。”
　　顿了顿，9号又道：“你刚才在想什么。”

　　烛微正色了一些，语气缓了下来：“我在想，如果我们真要找到什么线索，三楼是最合理的地方。陈平玉每天都在晚饭后上楼，而晚餐时间是一小时。”

　　他顿了顿，看向正在穿衣服的9号，眼神带着某种笃定：“我们可以趁那个时候上去。”

　　9号看着他，没有立即回答。他将毛巾搭在椅背上，靠着墙站定，眼神如夜色般深沉：“你确定在那段时间里能找到想要的答案？”

　　“不能确定，”烛微说，“但我们能确定的是——如果什么都不做，到第七天，我们也只能被动地等待结局。”

　　9号点了点头：“行。”

　　两个人忙绿了大半夜，等终于能休息的时候，天色已微微发白，像一层薄纱从夜的阴翳中褪下，悄无声息地铺展开来。

　　烛微和9号在床上勉强眯了一会儿，带着半醒的疲倦与昨夜残留的紧张感，直到早上八点。两人没说什么，只是如往常一样洗漱整装，而后下楼吃早饭。

　　八点半，楼下客厅的空气还凝滞着昨夜未散的寒气。2号和4号已经坐在餐桌旁。或者说，是无力地倚在那里。她们显然没想到这两人还活着，尤其是2号，脸色蜡白，眼神中带着一种如见鬼魅的恍惚。

　　4号女人眉头紧皱，声音里带着一丝震惊又带着几分怀疑地问：“你们……居然没事？”

　　烛微仿佛还残留着睡意，打了个哈欠后随口说道：“是啊，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

　　4号女人眯起眼睛：“你们到底得到了什么线索？”

　　她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急切，但回应她的是9号一贯冰冷的语调：“你不愿一起承担风险，我们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句话宛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让原本还想多问一句的4号瞬间变了脸色。她冷哼一声，神情里浮出一丝轻蔑：“反正你们也出不去，爱说不说。”

　　烛微本来想缓和气氛，可她这句话却让他也觉得有些烦了。他看了4号一眼，没再多言。于是这一顿饭，吃得比以往更快、更沉默。

　　等早餐结束，烛微和9号没有在客厅多做停留，也没有再看她们一眼，转身就上了楼，回了房间休息。

　　毕竟今天晚上也一定会非常忙绿。

　　…………

　　布谷鸟的声音又在这寂静中急促的响起，仿佛从岛屿最深处传来，沉重而悠长，像是某种仪式的引子。屋外的雨仍未停歇，顺着窗沿流淌出一道道冰冷的水痕。

　　烛微躲在房间的门后，看着陈平玉像往常一样准点出现在楼梯口。他的步伐缓慢，但没有一丝多余动作，仿佛是被某种无形的程序驱动着一步步走下楼。他那双苍白眼窝中的目光却在经过二楼时突兀地抬起，直直望向烛微与9号房间的方向。

　　那一眼像是锋利的刀刃，明明隔着墙壁，却让正躲在门缝后静候的烛微浑身一僵。

　　但陈平玉并未停留，只是冷冷收回视线，就继续按照某种程序般走下了楼。

　　烛微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下一刻，他与9号几乎同时动作干脆利落地打开门，沿着通往三楼的旋转阶梯飞快而又无声地匍匐着上去。

　　三楼，是整栋别墅最诡谲的一层。

　　和楼下梦幻的装潢不同，这里的灯光及其的暗淡。而墙壁那深不见底的漆黑色，则像是要将他们的影子都吞噬殆尽。

　　只有走廊尽头那一抹雪白，在黑暗中刺目而妖异。

　　是她。

　　那个怀抱玩具熊、穿着蓬松白裙的小女孩，静静站在那里。

　　她的皮肤依旧白得像瓷，眼睛却黑得像墨。那双眼眸盯着他们，嘴角挂着一如既往的天真笑意，却透着丝丝不怀好意的狡黠。

　　“想继续往前走吗？”小女孩抱紧怀中的玩具熊，轻快地问，声音像银铃，却带着细微的空洞，“那就和我玩一个游戏吧。”

　　烛微停下脚步，抿了抿唇。他知道，这种时候绝不能拖延时间，但面对眼前的“小主人”，也没有丝毫讨价还价的余地。

　　“什么游戏？”他问，语气尽量平稳。

　　小女孩笑眯眯地歪着头，看向烛微身后的9号道：“待会儿你们面前会有两扇门，我会分别告诉你们两个人对方走哪扇门是正确的。如果你们都选择了正确的门，那么我告诉你们让雨停下的方法。如果你们两个人都选错，也没什么关系。再来一次这个游戏就好了。”

　　说完，小女孩停下了说话，歪头打量着烛微。

　　烛微皱了皱眉，他心里隐隐约约感到不安。

　　果然，就听小女孩接下来继续道：“如果你们其中一人选择了错误的那扇门，另一个人选择了正确的门。选择错误的人会死。而选择正确的人可以直接离开这个别墅。”

　　烛微心底一沉，他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博弈。

　　这是一个诱导背叛的陷阱。

　　可是小女孩却不给烛微继续思考的时间。她打了个响指，烛微就看见眼前凭空浮现的两扇门——一扇红色，一扇蓝色，在幽暗走廊的尽头静静矗立，如同死神伸出的双手。

　　小女孩踮起脚，靠烛微的耳边，用轻快的声音道：“9号要走蓝门。”

　　然后她像是完成了某种仪式般，转身走向9号，在他耳边也低语了一句。

　　随后她退后几步，抱着玩具熊坐在了一旁，像观众一般静静地看着他们，眼中闪烁着一抹期待：“现在，你们可以告诉对方‘应该’走哪一扇门啦。”

　　烛微抬头，盯着9号，脑海里无数念头翻涌。

　　如果他说出的是错的答案……

　　9号若信了他，那他可能因此死去，而烛微将可以直接逃出这个地狱。

　　但反之，9号也可能此刻正在思考是否要骗他。

　　这不是简单的博弈，这是一个诱导背叛的陷阱。

　　“如果你相信他，你可能会死。可如果你不相信他，他也可能因为相信你而死。”

　　这是这个游戏真正的恶意。

　　可烛微却还是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但小女孩显然没有什么耐心，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们好慢啊，不如我增加点难度。”话音未落，指尖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走廊上传来火焰舔舐地板的声音，像千万条毒蛇在阴影中嘶鸣，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而烛微和9号脚下的地面竟然无火自燃，烈焰迅速盘踞，仿佛要将他们活生生吞噬。

　　烛微瞳孔紧缩，剧烈的热浪扑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他转头望向9号，却发现对方仍旧站得笔直，一言不发，面无惧色，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

　　烛微仍然在犹豫。

　　小女孩在昨天晚上的时候明明是不希望他们离开的，但她为什么会设计一个“胜者可以直接离开”的规则？

　　离开的解释可以有很多种。

　　而她所谓的“离开”，究竟是真正逃出这个地方，还是死亡？

　　毕竟死亡又何尝不是一种离开的方式。

　　冷汗顺着鬓角滑下，几乎与烈焰融为一体。

　　“这个问题只有一个正确答案，”烛微低声道，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我们都只能说实话。”

　　9号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在火光中低沉而坚定：“你走红色的门。”

　　烛微看着他的眼睛，不知为何，心中那点残留的怀疑——在炽热逼近的此刻，悄然崩塌。他咬紧牙关，沉声应道：“你是蓝色。”

　　火焰越烧越近，几乎舔到了他们脚边的鞋底。

　　“走！”

　　两人同时动了。

　　烛微扑向红门，伸手一推，门竟然没有上锁，吱呀一声缓缓开启。浓重的黑暗扑面而来，他没有犹豫，闭眼闯入。

　　火光在身后骤然爆裂。

　　他以为自己会被吞没，可下一刻，他脚下的地面陡然下沉，炽热的风瞬间退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冷、安静的潮湿气息。

　　他缓缓睁眼。

　　四周不再是火海，也不再是漆黑的墙壁，而是一个布满灰尘的狭长通道，墙壁是老旧的青砖，天花板上悬挂着微微晃动的白炽灯。

　　9号正站在他的身边。

　　他们都活了下来。

　　只不过，眼前的走廊与之前的相比又是另外一番风景。

　　而唯一不变的是，走廊的尽头依旧是一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