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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1.

      我是夜见绫,我从小就能看见“怪物”,这种“天赋”或者说病患,是我不幸的开端。

      所以当我遇到校园霸凌、被逼到后背贴近窗户的时候,我很想直接转身一跃而下。

      残留的夕阳从身后掠过,片刻的光亮都不肯为我驻足。

      我慌忙低下头,穿着的制服鞋被我洗的很干净,看不出来它被恶意侵蚀的痕迹。

      早知道早点走了。

      身前散发恶臭的肉虫在奸笑,一步一步地蠕动前进,他们一定又找到了新的欺辱手段。

      咿呀的声波,带着尖锐的电音,压制住狂响的心跳声,冲击我的身体。

      我才意识到我在颤抖。

      我看向右手边和我一样懦弱的男同学。乙骨忧太,我认识他。

      既是我的后桌,又是放学和我做不在值日表上的整理任务的同伴,也是和我一起被霸凌的受害者。

      “受害者”,多么令人同情,却又无力的词。

      我们的桌子曾一起被画上标记,连带的嘲笑都是双人份。
      我们的衣物曾一起被抹黑,墨汁顺着纤维尽情欢乐。
      我们曾一起被关在某个黑暗的空间,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学校还有那种地方。

      我听到乙骨同学不断地说:
      “不要。”
      “不可以。”
      “不能过来。”

      我颤抖的嘴唇无法吐出任何一个字,我的抗拒和难过也无比懦弱。

      我得承认,他比我勇敢。

      但是那有什么用呢?

      我能感受到我的身体。
      我的头发拉扯我的头皮,我的衣服带动我的身体,我的后背离开了令我感到安心的墙壁。

      眼前突现肥腻的油脂,和腐臭的血肉。

      很不幸,我先被抓住了。

      当那只手碰到我的时候,我一瞬间想的还是,应该用什么理由和我寄住的人解释身上的痕迹。

      我挣扎,但不是反抗,我明白人与人之间的沟壑有多深,只祈求着他们的心软,即使从以往经验来看,这并不可能。

      我从空中忽然落下,短暂的风声在耳边喧嚣。

      我听见颤抖的声音:“绫——”
      像是幻听。

      教室的桌椅很经用,多年的历史让它们失去保护尖锐金属的塑料壳,黑红的锈斑也给予它们与人一战的能力。

      我的头重重砸向突出的桌脚,冲击力让我与它又对抗一番。

      温热的液体瞬间模糊视线。

      意识被无尽的耳鸣笼罩,陷入一种诡异的宁静。

      透过不清晰的视线,我勉强看向前方,像是在观看一场默剧。

      模糊中,我又看见了,被我当作幻觉的怪物。

      窗户上附着流动的像藤蔓一样的东西,它的身体逐渐显现。

      不像我见过的任何怪物,它比它们更庞大,有苍白的外表,像多条蛇缠绕而成的躯干。

      它一如从前的,带着不能被常人理解的可怖。

      它在战斗,不、是单方面的压制。
      挤压、扭曲、撕裂。
      比猫捉老鼠干脆、且顺利。

      当半睁的眼睛传来图像的时候,那些霸凌者扭曲的四肢、那一滴滴落下的暗红在大脑里驻扎的时候,我必须得承认,它拯救了我。

      就像是小时候看的绘本故事里屠杀恶龙,救出公主的骑士一样,祂也是如此。

      祂有超乎常人的力量。
      祂有不同于尘世之人的灵魂。
      祂是骑士。

      我从乙骨同学挣扎的嘶吼中,好像听到了祂的名字。

      我努力描摹另外一位脱困者的口型,试图判断。
      ——“█ █”。

      完全失去意识前,我看到骑士的身影向我冲过来,带着圣光一涌而下。

      漂泊的远航船又回到了港湾。

      当祂触碰到我的时候,我明显感受到,祂消失了。

      一如从前遇到的怪物那样,触碰到我的一瞬,便无影无踪。

      是泡沫、亦是幻觉。

      我没有力气再思考。

      我彻底接受梦境,温暖又安全,让我想到许久未见的母亲的拥抱。

      2.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的病床上。

      很平静,我的心情也是,那些曾经身上或者心里的痛苦一扫而空。

      病房的窗帘是一种褪了色的淡绿样。窗外天色灰蒙,几只乌鸦大小、形如腐烂飞蛾的微小怪物正不知疲倦地撞击着对面大楼的玻璃幕墙。

      身上没有一点伤,我摸着头上光滑的皮肤,有点恍惚,感觉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但是白色校服上留着被氧化的血液,仍提醒我:他们和祂是真实的。

      怀着对现代医术的敬佩和怀疑,从医院出来。

      路过一条商业街,见到一个打扮得像宗教人物的长发男子,带着两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女生悠悠闲逛,他们亲近的关系让我羡慕、又有些无地自容。隐约听到“家人”这个词,我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那是我渴望、且无法深刻体会的存在。
      我急忙离开这个不远却很少踏足的繁华地带,好像下一步就要被烫伤似的。

      回到我寄宿的地方,才发现已经是我被攻击后的第二天晚上。

      寄宿的地方的主人们对我的回归并不惊讶,或许已经有人解释了什么。

      得到几句春子阿姨的慰问后,拿上她留的已经热过的晚饭,我回到我的小房间。

      本就不大的占地面积,只能将墙体努力变薄,才能挤出人能生活的空间。

      那狭窄的墙面能拦住心灵的交流和眼神的交汇,但挡不住多少声音的入侵。

      听到高桥先生、春子阿姨和他们在上小学的孩子玩闹的声音,我会羡慕,也我会想到自己曾经的时光。

      我曾有和别人一样幸福的家庭,直到我第一次和母亲描述我所看见的怪物的模样。

      那种反复的不可置信的眼神,我至今还记得。

      在他们眼里,我成了我口中的怪物。

      我的喉咙有点发紧,默默吃完粘腻的食物,和平时一样清理完自己那份家务。

      把走道花花绿绿的儿童玩具放入它该去的位置,夜已经深了。

      夜晚很安静,我躺在床上,这个原本属于厨房的空间,即使被分割开,也会传来属于厨房的声响。

      老鼠趁着昏暗上上下下地在水管里蹦跶的回音,在离厨房一墙之隔的地方也实在清晰。

      想着乙骨忧太和那位非人的守护者,我从只能接受一个少女躺着的小床上艰难翻身。

      我小时候认识他,乙骨忧太。

      但是我并没有和他相认,我想,他应该也不会再意图认识我。

      “我们三个人要永远、永远在一起。”

      似乎曾经无比熟悉的童音还被我一遍遍回响,这是来自哪里?我不知道,

      借着月光,我望向床头柜兼书桌,杂乱的桌面处立着有一抹反光,那是一个戒指,上面镶嵌的棱角分明的钻石,划分出五彩的光斑。

      我渐渐睡去。

      而后再一次踏入学校。

      校园生活很平静,除了生活中少了那几个欺凌我的家伙,和空着的曾属于名为“乙骨忧太”的少年的后桌以外,和平常毫无区别。

      我不知道乙骨忧太去哪里了,我也无法知道,正如我找不到我丢失的作业、文具的动向一样。

      这里还是有一如既往的漠视,或许现在看向奇怪之人的目光里带了些许敬畏。

      单个的影子不与任何人重叠。孤独的人连影子都被排斥。

      时间在来来回回的循环中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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