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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春知》 Number 3 ...

  •   一路走回来,宋知淋总忍不住摸书包侧袋,那里装着林芊眠分她的半袋营养膏,磨着掌心,糙糙的,却让她想笑。

      连路边地砖缝里钻出的小野草,她都觉得比平时精神,风一吹,草叶晃啊晃,像在替她高兴。

      只是一到门口,她弯着的嘴角变成一条直线。

      宋知淋推开门时,玄关那盏老掉牙的节能灯先“滋啦”一声,灯管里的钨丝颤了颤,才昏昏沉沉吐出片黄澄澄的光。

      光落在地上,把狼藉照得更清楚——三个空酒瓶歪歪扭扭地倒着,有个滚到了沙发脚边,瓶身沾着半干的酒渍,像块发潮的脏糖。

      她刚换好鞋,鞋尖就踢到个圆东西,“哐当”一声,酒瓶撞在程雅垂在沙发沿的手背上。

      程雅的手猛地抽回,指尖蹭过瓶身的冷意,让她眼睫颤了颤,才慢悠悠掀开眼皮。

      她眼白里布满红血丝,像泡在酒里的棉线,扫过宋知淋时,嘴角先撇了撇,扯出个冷笑,声音哑得像含着沙:“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死外头了,省得看了心烦。”

      宋知淋没接话,弯腰去捡脚边的碎玻璃——是上周摔碎的玻璃杯,渣子混在烟蒂和皱巴巴的纸巾里,边缘泛着冷光。

      她指尖刚碰到玻璃,就被程雅的话钉在原地。

      “捡什么捡?装给谁看?”程雅往沙发里缩了缩,又猛地坐直,身子晃了晃,手撑在沙发扶手上,指节因为用力泛白,

      “跟你爸一个德行,就会做这些表面功夫。当年他要是真疼你,能卷着铺盖走得那么干脆?连件换洗衣物都没留。”

      “他走,是因为你天天抱着酒瓶过,家里的碗堆了三天都不洗,他加班到半夜回来,你还拿烟灰缸砸他。”

      宋知淋捏着玻璃的指尖泛白,指缝里渗出汗,声音压得很平,却像根细针,“你忘了?”

      “我喝酒怎么了?”程雅突然拔高声音,唾沫星子溅在茶几上那碗没吃完的面条上,泛白的面汤颤了颤,

      “我不喝酒,怎么熬这日子?你以为我愿意守着这破房子?墙皮掉了没人补,水管漏了自己摸黑修,要不是为了你——”

      “别拿我当借口。”宋知淋打断她,手腕一扬,玻璃渣“哗啦”掉进垃圾桶,“你上周答应我,这周不喝的。昨天我放学回来,你趴在桌上睡,酒瓶倒在作业本上,墨水晕得字都看不清了。”

      程雅的脸僵了僵,随即嗤笑一声,笑声粗嘎,像被砂纸磨过的木头:“我答应你的事多了,你记那么清干什么?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管我?你吃我的穿我的,翅膀硬了是吧?敢翻旧账了?”

      “我穿的校服是学校发的,外套是我爸上个月寄来的。”

      宋知淋转身往玄关走,书包带从肩上滑下来,搭在胳膊上,帆布蹭着皮肤,有点痒,“这个月的房租,是他打到你卡上的。你钱包里那张一百块,也是他给的。”

      程雅被噎得喉咙动了动,没说出话,突然抓起身边的抱枕就砸过来。

      抱枕“噗”地落在地上,沾了片酒渍,她喘着气骂:“白眼狼!我生你养你,疼你疼得要命,你倒帮着外人说话!他是你爸又怎么样?他早不要我们娘俩了!他就是个没良心的——”

      “你也没要过我。”宋知淋换着鞋,鞋跟磕在地板上,发出轻响,声音轻得像窗外的风,

      “我八岁那年发烧到三十九度,你抱着酒瓶在沙发上睡了两天,我拉你衣角,你说‘别烦我,滚远点’。我十岁被同学堵在巷子里抢书包,哭着跑回来,你说‘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别来烦我’。”

      程雅的声音突然顿住。

      客厅里只剩窗外的风声,呜呜地刮着窗棂,还有程雅粗重的呼吸声,像台破旧的风箱,一抽一抽地响。

      过了会儿,她才哑着嗓子说:“我那是……我那是太累了……那天我跟你爸吵了架,心里烦……”

      “是醉了。”宋知淋拉开门,楼道的冷空气涌进来,吹得她鼻尖发酸,“我今晚住酒店。”

      “你敢!”程雅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在茶几上,那碗面条“哐当”翻倒,面汤洒了一地,她身子晃得更厉害,手胡乱抓着沙发背才没摔倒,嗓子尖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你走了就别回来!永远别回来!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宋知淋没回头,轻轻带上门。门“咔嗒”落锁的瞬间,她听见屋里传来“砰”的一声——大概是酒瓶又被摔碎了,接着是程雅模糊的哭声,混着骂骂咧咧,像团乱麻,缠得人胸口发闷。

      她靠着冰冷的墙站了会儿,楼道的声控灯“啪”地暗下去,只剩窗外的月光漏进来一点,照得她鞋尖泛白。

      她抬脚往下走,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里“咚咚”响,一下下敲着心尖,像在数那些被酒气泡得发涨的夜晚。

      宋知淋走到酒店门口,玻璃门自动向两侧滑开,暖黄的光裹着空调的凉气涌出来。

      她径直走到前台,报身份证、刷卡、拿房卡,指尖捏着塑料卡片转身时,连前台递来的矿泉水都没接——动作里带着股刚从钝痛里抽离的利落,仿佛多耽搁一秒,楼道里那片混着酒气的昏暗就会追上来。

      进了房间先拧开淋浴,热水砸在背上时才松了口气。刚裹着浴巾躺到床上,手机震了震,是张郝的消息。

      【好好】知淋,咱学校换新保安了,你知道不?

      【szl】不知道。陈大爷干得好好的,说换就换?这学校是闲的?

      【好好】谁知道呢,听说是上面安排的,新保安看着挺年轻,话少得很。

      宋知淋皱了皱眉,刚要回消息,手机又暗下去。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暂时不想管学校的事。

      而此时学校后街的小河边,新保安正站在石阶上。他看着二十七八岁,穿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有道浅疤。

      眉眼很淡,是那种扔在人堆里就找不着的长相,只是眼神总透着股冷,像蒙了层薄冰的水。

      脚边传来“喵呜”声,是只橘白相间的小猫,就是宋知淋常喂的那只小橘。

      它大概是饿了,蹭着他的裤腿,尾巴翘得高高的,圆眼睛亮闪闪的,爪子还扒拉着他掉在地上的半块面包。

      新保安低头瞥了眼,没动。

      小橘胆子大,见他没赶,就大着胆子跳上石阶,叼起那半块面包,缩到一旁小口小口啃着,尾巴还轻轻扫着地面。

      他看了会儿,突然弯腰,没等小橘反应过来,就用那只带着疤的手拎住了它后颈的皮。

      小橘吓得“喵——”地叫了一声,面包掉在地上,四肢徒劳地划着,圆眼睛里瞬间蓄了泪。

      他没说话,径直走到河边。晚风把河水吹得沙沙响,岸边的芦苇晃了晃,影子投在他脸上,更显得脸色沉。

      手一扬,小橘像团毛茸茸的球,“噗通”一声掉进了河里。

      水面溅起小小的水花,很快又平了。

      小橘在水里扑腾着,叫声又尖又急,渐渐被水流带着往河中间漂去。

      新保安站在原地没动,看了几秒,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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