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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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骇这一觉睡得并不沉，天光大量时便醒了。多年的军旅和狩猎生涯让他习惯了浅眠，即使疲惫，身体的本能也会在黎明时分将他唤醒。
他睁开眼，首先感受到的是左肩颈处传来的、被妥善包扎后的清凉药效和隐隐钝痛。昨夜混乱的记忆瞬间回笼——陶罐的碎裂声、弩箭的破空声、以及林言在黑暗中坚定为他包扎的身影。
紧接着，周骇坐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伤口被牵扯，带来一丝刺痛，但远不及预期严重。林言的包扎手艺，似乎比上次进步了不少。
屋内静悄悄的，空气中飘来一股熟悉的、米粥被熬煮到恰到好处的香气。他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已经大致恢复整洁的院落。
破碎的陶片不见了，地上的血迹也被仔细清洗过，只留下些许深色的水渍。篱笆墙上被触碰过的地方，林言甚至用新的藤蔓进行了加固。
灶房的方向传来轻微的响动。周骇走过去，看到林言正背对着他，站在灶台前，小心地搅动着锅里的粥。他身上依旧穿着那件过于宽大的旧衣，但袖口和衣摆已经被他自己用蹩脚的针脚收拢，显得利落了些。
晨光透过窗户照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带着一种与这个粗糙环境格格不入的、却又奇异地融入了其中的宁静。
周骇的脚步顿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
林言似乎察觉到身后的视线，回过头。看到周骇，他眼神亮了一下，随即落在他肩颈的包扎处，眉头微蹙：“伤口怎么样？还疼吗？”
“无妨。”周骇走进灶房，声音比平日少了几分冷硬。他的目光扫过灶台，除了粥，旁边还放着一小碟切得细细的咸菜，显然是精心准备的。
“先吃点东西。”林言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递给他，又指了指那碟咸菜，“我试着用你之前腌肉的法子弄的，不知道合不合口味。”
周骇接过碗，粥熬得米粒开花，稠度适中，温度也正好。他喝了一口，温热熨帖的感觉从喉咙一直滑到胃里，驱散了昨夜残留的寒意和紧绷。他又夹了一筷子咸菜，入口咸香爽脆，带着一丝淡淡的香料味，竟比他自己胡乱腌制的要好吃许多。
他沉默地吃着，没有说话，但进食的速度比平时慢了些，仿佛在细细品味。
林言看着他吃东西的样子，心里松了口气。他能感觉到，周骇身上那种拒人千里的冰冷气息，在今晨似乎淡化了不少。
饭后，林言坚持要重新为周骇检查伤口。这一次，周骇没有拒绝，安静地坐在凳子上，任由林言解开布条。
伤口没有发炎，愈合的情况良好。林言仔细地清洗、上药、重新包扎。他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周骇颈侧的皮肤，那里温热而富有弹性，能感受到脉搏沉稳的跳动。
周骇闭着眼，感受着那带着凉意的指尖在自己皮肤上轻柔地动作，一种陌生而奇异的安心感悄然蔓延。他习惯了独自舔舐伤口，习惯了将所有脆弱隐藏在那副冷硬的面具之下。但此刻，这种被细致照顾的感觉，竟让他坚硬的心防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那些弩箭，”林言一边包扎，一边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是军中的制式吗？”
周骇睁开眼，眸色深沉：“嗯。劲弩，普通人弄不到。”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找你以前的……东西？”林言问出了盘旋在心头的疑问。
周骇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最终，他低声道：“我当年所在的，是一支负责处理一些……见不得光任务的特殊营队。知道的秘密太多，得罪的人，位置不低。我退伍时带走了些东西，或许是他们觉得不安，或许是想用那些东西做别的文章。”
他说得依旧模糊，但信息量已远超之前。林言心中震动，意识到周骇卷入的麻烦，远比他想象的更复杂、更危险。
“那我们现在……”林言有些担忧。
“东西在我这里，他们找不到，就不会善罢甘休。”周骇的语气重新变得冷硬，带着一丝决绝，“躲不是办法。得弄清楚他们到底是谁派来的，想干什么。”
他看向林言，眼神复杂：“跟着我，会很危险。”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将选择权摆在林言面前。以林言的身手，如果现在想离开，或许还有机会。
林言迎上他的目光，没有躲闪。他放下手中的布条，声音平静却坚定：“我哪儿也不去。”
四个字，清晰无比。
周骇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他看着林言清亮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退缩，只有一种纯粹的、与他并肩而立的决心。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那是一种超越了最初收留与被收留、甚至超越了同伴之谊的、更加紧密的联结。
周骇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伸出手，不是推开，而是极其短暂地、用力地握了一下林言正在为他系结的手腕。
那触碰一瞬即分，快得几乎像是错觉。但林言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份力量，和那份笨拙传递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嗯。”周骇低低地咳了一声，站起身，走向墙边，拿起了那把用油布包裹的长剑，“我去村里转转，打听点消息。你……在家小心。”
他没有再看林言，径直走出了灶房。
林言站在原地，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那短暂却滚烫的触感。他看着周骇消失在院门口的背影，心里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了一圈圈涟漪。
危险依旧潜伏在暗处，前路迷雾重重。
但此刻，林言的心却异常安定。
因为他知道，无论前面是什么，他们都将共同面对。
而某些悄然滋生的情愫，也在这危机四伏的土壤里，悄然扎下了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