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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约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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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路沉默,远远经过一座小院时,苍仁曲隐约嗅到一股古怪的气味从墙内渗出,十分腐臭,又夹着一缕焦煳气息。
院门前,几名戴着口罩的捕快正在交谈。
“你是说……炸船之前,这两人就已经死了?”领头的捕快刻意压低了声音。
一名捕快看着手中记录,如实禀告:“头儿,仵作已验明,一名死者手腕骨折,身上有致命刀伤,而在另一名死者脖颈中,发现了一枚银针。这些伤痕,在船炸之前已经存在。”
捕头喃喃自语:“银针……”
另一名捕快听到捕头捕捉到的字眼,敏锐地接话:“头儿,上次被广厦楼刺客一招致死的都督府军卫,头里也有一枚银针,难道是巧合吗?”
捕头:“难说,等都督府休沐结束,拿去一验便知。”
捕快朝院内望了一眼,将面罩按紧了些,问道:“头儿,这两人都是吴府自小养大的家奴,也无处可去。尸首这么摆着终不是办法,是否要通知吴府来人收殓?”
捕快挥了挥手:“去吧,估计吴家还没意识到自家有人失踪了。”
那捕快应了一声:“方才我还见着颐丰粮行的吴老板在附近,这就去请他过来!” 说罢,他转身往府外跑去。
苍仁曲眼见他一路奔忙,丝毫未留意一旁正要横过路面的宋谨。
“公子,小心。”她拉住宋谨胳膊,往后轻轻一带。
捕快闻声急急刹住脚步,转身差点与宋谨撞上。他慌忙后退,躬身道:“谨公子!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捕头听闻动静,急忙上前,当面斥责对那名捕快:“毛手毛脚的!”随即,他转向宋谨恭恭敬敬,“谨公子,手下人鲁莽,没惊着您吧?”
宋谨神色平和:“无碍,官差要紧,是我挡路在先了。”
捕头朝那捕快使了个眼色,让他先行离开。对方会意,向宋谨匆匆一揖,便快步向府外奔去。
他脸上堆起殷勤的笑,对宋谨道:“官差再急,哪有谨公子身子金贵?万一磕着碰着了,小的们饭碗难保啊。”
宋谨疏离一笑,挪了挪步子绕开他身边:“捕头言重了,您非我府中侍从,安危本不在您职责之内。做好分内之事,方能真正保住饭碗。方才那位兄弟跑得急,想必确有要务,能理解。”
捕头跟上宋谨步子,在他身后提醒道:“公子体谅,昨夜西市发生爆炸,近日还请公子出行务必留心安全。”
宋谨眉眼轻挑,稍微放慢步子:“竟有此事?火药素来由官府严管,竟能轻易出现在人流密集的西市。此事非同小可,望几位量力而行。”
捕头笑颜谄媚:“知道的知道的,不过是两条贱命的小案子,再怎么查,肯定不能查到咱衣食父母头上。”
“……”宋谨目光微沉,没有接话,而捕头一路躬身陪笑,送他至府门外。
府门前停着一辆马车,正要登车的吴任听完捕快禀报,满脸惊骇:“你说什么?爆炸!”
捕快:“正是,绮罗舫的老板已交代,爆炸那条船,正是令侄预定的。还请吴老板随我等走一趟,配合查问。”
吴任眼意恐惧,难以置信发问:“我侄子呢?那两具尸体,难道……?”
捕快放缓语气,宽慰他:“吴老板莫急,遇害的是令侄的两位家奴。令侄眼下只是下落不明,衙门定会全力追查他的踪迹。”
吴任神色凝重,对那名捕快反复念叨着“一定要找到他……”的话。
恰在此时,宋谨从里面出来,苍仁曲紧随其后,与随捕快入内的吴任迎面相碰。
一见到他,苍仁曲立马低下头,幸好宋谨比她高出一头,背影恰好挡住吴任的视线。
他的背影,令她片刻恍惚,数年前初见吴任时的场景,依稀浮现在眼前。
“原来这位就是令妹,时常听你提起,当真难得一见。”数年前的吴任笑容满面,目光频频越过许义歌,瞄向苍仁曲。
许义歌将她挡得更严实些,客客气气回应道:“家妹生性不爱见人,请见谅。”
吴任打趣道:“素来听闻令妹实力与许公子不相上下,何时能让她独当一面,让我开开眼界?”
“她对不感兴趣,况且有我在呢,由着她性子来,不打紧。”
苍仁曲不愿久待,暗暗戳一下了许义歌。许义歌意会,转头对她随意编了个理由:“今日夫子不是给你留了课业?快去温书。若明日夫子来寻我,仔细你的功课。”
“知道啦。”苍仁曲如蒙大赦,笑着离开。
“谨公子。”吴任的声音突然响起,与记忆中那道带笑的声音几近重叠。
苍仁曲茫然,而她眼前的背影微微颔首,随即传来宋谨平稳的回应:“吴老板,好久不见。”
呵。
她暗自苦笑一声。
宋谨的目光掠过吴任身旁的捕快:“看来吴老板有要事在身,若有闲暇,改日再叙。”
轱辘车声滚滚开来,宋谨的马车到了,在府门前稳稳停下。
吴老板正想问点什么,经他这么一带,不得不将话咽了回去:“好、好,谨公子慢走。”
“谨公子慢走。”捕头笑着朝马车方向拱手。
宋谨登车离去,吴任的目光跟着苍仁曲的背影,若有所思。捕头适时上前,挡住了他的视线:“吴老板,里头正等着呢,请吧。”
“嗯。”吴任扶了扶脑袋,眼下麻烦缠身,实在无暇也无力去深究那些陈年旧影。
马车驶回宋府。宋谨别院。
大莱正对着璇源鼎记录数据,跟一旁的石举兰闲聊着天,听见宋谨回来的动静,二人忙不迭招呼。
“谨公子。”
宋谨简单应了一声,小安不知从何处悄然出现,听闻谨公子归来,自觉跟在其后,服侍他步入屋内。
“阿曲,找你的。”大莱眼皮没抬一下,笔杆朝石举兰的方向虚虚一点,对苍仁曲说道。
“阿兰?什么事?”
“我们这边说。”石举兰自然而然拉走苍仁曲。大莱侧目瞟了一眼,没有作声,继续低下头做他的记录。
走到她屋角的窗边,石举兰说道:“阿曲,上回在马场,你说得对。我确实不该轻易糟蹋女子的心意。我这次来,想讨回小诗赠我的那条手帕,不知可否还给我?”
他语气真诚,苍仁曲却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她质疑道:“你这话说的,与那日在马场时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石举兰言辞恳切:“小诗是个好姑娘,我认定了,绝不能亏待她。其她女子的手帕,我都一一退回了。”
这番浪子回头的说辞,倒说进苍仁曲心坎里了,见他既然改过自新,肯珍视小诗的真心,她自然成全,于是满意地点点头:“行吧,我这就去给你拿。”
她回屋,在梳妆台找到一枚装有小诗手帕的精致木盒,正欲取出,目光忽然被墙上一道异样吸引了去。
镜子旁的墙面上,一支飞镖钉着一封书信,而镖尾系着一抹梅红色飘带,颜色刺目而熟悉——是洛予词!
她迅速取下飞镖和书信,心有预感走到窗台边细查一番,果然发现了一道模糊的鞋印。
“......”
奇怪。
洛予词怎会知晓她成了宋谨的侍从?又怎能如此精准地摸到她的房间?
“阿曲,找到了吗?”屋外的石举兰轻声催促。
“啊,来了。”苍仁曲反手将书信和飞镖藏好,出屋将那只木盒递给了他,“拿着。”
石举兰接过那枚木盒,打开一看。手帕洁净如新,叠得整齐,还隐约带着一丝淡香。
他微微一怔:“阿曲,劳烦你费心保管了。”
苍仁曲言语威胁道:“你虽然是萧大人派进来的,但小诗是我朋友,要是你辜负她让她伤心,我照样收拾你。”
石举兰郑重点头,离开的步伐稍显轻快:“知道了,我一定不会辜负小诗。她还在等我,我去找她了,回见!”
送走了石举兰,苍仁曲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迅速回房掩紧房门。
她展开洛予词的那封书信——
“姜姑娘,别来无恙。五日后,宋家公子会往西市戏院听戏,向来独往,随从不近。你可寻机跟随,届时戏院门口相见。”
洛予词竟连宋谨的动向都一清二楚?难道宋府之内,广厦楼的耳目不止陆奇一人?
……
夜间,书房烛火轻晃。
苍仁曲咬着笔杆,对着摊开的账册怔忡出神,笔尖朱砂已干涸多时,她的心思全在这些疑问上打转。
正出神间,宋谨的声音自一旁悠悠传来:“账册查得如何?可发现什么错漏之处?”
闻声,苍仁曲略定心神,随手翻了两页纸,回答道:“回公子,大抵上都没有啥问题。”
宋谨埋头看着上次研枢院的学士送来的文书,吩咐道:“嗯,这三日内务必核查清楚。三日后,八珍窖的人自会来取账册,呈送户部核验。”
苍仁曲新起了疑问:“公子,我记得您曾提过,府中这份账册原为备份,为何八珍窖还要多多此一举,特来府上提取?”
宋谨平静解释道:“八珍窖送来的账册皆经润饰,每誊录一份,底稿便焚去一份。‘真正’的账目,全在这了。”
誊录即焚?
苍仁曲生平头一次见这么多弯弯绕绕,这八珍窖若无古怪,何须谨慎至此?
“好,待账册交付之后,公子可还有别的吩咐?”
宋谨目光投向她:“清查账目的活,你确实辛苦了。过几日我要去西市听戏,已提前定好了座。你若想在附近逛逛,我便准你半日假,账都记我名下即可。”
“真的吗!谢谢公子。”苍仁曲又惊又喜,如此一来,倒省去了寻借口随行的工夫。
“现在还嫌待遇一般吗?”宋谨随口一问。
苍仁曲被问得一愣,自己当初随口之言,公子竟记挂在心,还追究到了现在!她当即拍起马屁:“公子海量!您您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我白长了这双眼,竟没早看出您是这样体恤下情的好主子……”
“打住,我要听真话。”
苍仁曲移开目光,认真思虑半晌,最后耳根微热,憋出俩字:“……不嫌。”
宋谨抬手撑脸,恰好掩住了唇边微不可察的笑意:“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