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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异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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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儿姐姐……别……别看……”
沉重的呼吸声
浓厚的血腥味
诡异的怪人。
林晚春有一瞬间被眼前男子拉回沼泽般的回忆,又强行将自己拽了回来。
现在已经不是几百年前了,她也不再是叶萍。
她现在是林晚春,仁医堂的大夫。
现在是端朝,太平盛世。
林晚春心绪不定,克制着将手从床上昏迷男子的腕上收回,对身后小厮道:“你家公子现在情况有些不明朗,我给他开一些药先补补气。”
小厮还待再问,一旁医侍芫华已笑着说:“你不用担心,林大夫是我们这除了堂主医术最好的了,你只管尽心照顾你家公子便是。”
林晚春似笑非笑看芫华一眼,芫华自知失言,吐吐舌闭口不言了。
林晚春起身走到桌前,沉思片刻,提笔写了个房子交给芫华,细细说了些注意事项,便让芫华去准备药汤。
目送芫华出门,林晚春扶桌静坐片刻,对一旁欲言又止的小厮笑了笑,状若不经意问起:“你和你家公子不是锦洲人吧?我听你口音更像是禹南一带,你们是贺州人?”
“林大夫好耳力,我和公子确实是自禹南而来,但不是贺州,是潮州余氏,现住在锦州城中李家,李老夫人是我家公子的亲外祖母。”小厮名叫余庆,约莫十六七岁,黑皮小脸透着股小憨劲,听见林晚春问话便躬身笑着回道。
李家?她倒是熟悉。四百多年前萧定宗一统各国,乱世初定不过将将十年,她和京墨、落葵三个年轻女子能在锦州把仁医堂建起来并站稳脚跟,还多亏了李家先祖帮扶。
想起当年那个小破医馆还有胆小如鼠的落葵小丫头,林晚春眼里露出些笑意,继续问道:“禹南过来路可不好走,得走差不多一个月吧?我听说李老夫人前些日子六十大寿,你们这大老远的,是来贺寿的吗?”
“那可不是!大公子一片孝心,想着这么多年没见了,来给外祖母祝寿,让外祖母开心开心,这些天都好好的,不知怎么就……”余庆愁眉苦脸说道,回去该怎么给老爷夫人交代才好。
听罢,林晚春眼中神色流转,也不再多言,只笑着安抚了几句,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便起身稳步离去。
待走出房外,四下无人,林晚春面上方流露出一丝凝重。
难怪今日芫华找到她,说李家新送来的病人令仁医堂几位大夫都束手无策。她来之前还在想,是何等的疑难杂症,能令仁医堂这有着四百多年传承历史的几位坐堂大夫都毫无头绪。
原是如此。
不是堂里几位大夫医术不精,实在是余家公子此病非人力所能为,乃是与异族有关联。
所谓异族,即非人族。
林晚春是相信世上有异族的,自己的存在不就是异数,别人都是一世一碗孟婆汤,醒来再无前尘梦。
偏就她,喝了跟没喝似的。想到这,林晚春自嘲一笑。
五百多年前,她还是王弗然时,一次寒症喝了大夫熬的药后,全身爆裂而亡,待醒来她就发现自己能记得前世的事情,从此之后再没忘过,而且她还发现自己能在将死之人身上看到灰气,在有些佛像身上看到金光。
这么多年她揣着这个秘密活了一世又一世,除了第二世跟家里人提起过,此后再没透露一星半点。
想起病房内的余家公子,林晚春却有些茫然摸不清情况。
她刚才给余家公子把脉时,看见他指甲上有微微颤动的黑色细丝,状若活物,又查看了他的眼珠,确认了眼珠也有,便知道了这余家公子绝不简单。
即便不是异族,也绝对主动或者被动地与异族有联系。
因这黑色细丝她几百年来只见过一次,便是在那怪“人”身上,不过那“人”身形矫健,勇猛异常,刀枪不入,如今病床上的余公子却与凡人无异。
想到那怪“人”,林晚春心里又泛起些微的闷痛,几百年了……
如今黑线出现在余得知这样的普通人身上,不知是何征兆?他会变得和当年那怪人一样吗?
不管是什么征兆,既然撞在了她的手上,便不会轻易放过。
趁着现在余家公子昏迷不醒,正是个防备的好时机,林晚春没有犹豫,去后院杂物间找了圈大粗绳子。
拽着绳子使劲往两边拉了拉,灰尘在光线下流转。嗯,够结实,林晚春满意地收好绳子,往余家公子病房走去。
这边小厮余庆正坐着发呆,见林晚春笑眯眯拿着圈粗绳进来,站起来有些迷惑地问到:“林大夫,这是?”
“哦,是这样,等会我要给你家公子扎针,你家公子现在昏迷也没有意识,万一到时候乱动扎错了地方那可不得了。”林晚春一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一边招手示意余庆到病床边来:“你来帮我把你家公子抬起来,我们俩把他绑起来,绑严实点,手腕还有脚踝都别放过。”
余庆听林晚春吩咐,上前扶起床上青年。看林晚春毫不客气地在余得知身上绑紧绳子,余庆有些心疼地轻声开口:“林大夫,要不绑松点?这肉都勒出来了。”
林晚春动作一停,皮笑肉不笑看着余庆,余庆心里一抖,忙弯腰咧嘴笑道:“绑、绑、绑,林大夫您说怎么来就怎么来……我去拿些软布来垫着就好了。”
说着就去找巾帕,看着余庆背影,林晚春到底还是松了松手,等余庆找来软布垫在绳子下。
待忙活完林晚春又给余家公子扎了几针,嘱咐余庆不可取下绳子便离开了。
第二日林晚春刚给病人扎完针,便看芫华进来说余家公子醒了。
林晚春让芫华帮她收针,自己则忙不迭去余家公子的病室。
可算醒了,这都在医馆呆了快两天了,这么个危险人物放在医馆,林晚春是做什么心里都不安稳。
匆匆进去正撞上余家公子的目光,这余公子也不过二十几许,如今昏迷几天将将醒过来却沉稳淡定得很,见她来了也只是躺在那静静看着她。
林晚春脚步微顿,心含警惕,隔着一步距离站在床前笑问:“余公子可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余得知面色苍白,眉眼间带了一些久卧的疲倦,闻言说道:“有劳林大夫,其他的倒还好,只是身上这绳子绑得实在有些紧,动弹不得有些难捱。”
林晚春笑容不变听余得知说完,往余得知身上扫了一圈,并不接茬,上前一步坐下给余得知把脉。
旁边余庆急忙解释说:“大公子不是我不给你解,是林大夫说你扎了针气血不稳不能动,即便醒了也要绑着,我这才不敢给你解开的。”又讪笑着问林晚春:“林大夫,不知道我家公子什么时候可以活动?”
林晚春感受着两边的目光,目不斜视一边正经八百伸手查看一边细细思量。
这余得知眼里和指甲黑线还在,却双眼清明,与人对话流畅,自己之前见到的那怪人却是神志不清言语迟钝,看来情况确有不同。
尤其看他刚才神色,显然这什么气血不稳的说辞是糊弄不了他的。
罢了,本来也是担心余得知醒来神志不清伤人,现在看来至少他神志暂时是清醒的,自己目前没有确认他的情况,强留不得,不如让他们先回去,自己再暗中慢慢观察。
打定主意,林晚春起身笑道:“恭喜余公子,身体已大好,今日便可回家静静休养。”又示意芫华把余得知绳子解开。
一旁余庆忙连连躬身谢道:“多谢林大夫,多谢林大夫!”被林晚春扶起后又去和芫华一道,边抹着眼泪解绳子边絮絮叨叨自是不提。
这边余得知见林晚春和芫华出门,垂下眼静静思索,余庆本来絮叨着,见大公子没有说话也渐渐息了声音,又兴高采烈去收拾东西起来。
待接余家主仆两人的马车离开,林晚春想了会,还是决定给仁医堂堂主也就是她这辈子的师父写封信请假。
异族之力非凡人可抵抗,李家虽为百年世家,但多年下来早已势弱,府中并无高手。她还是不放心,得亲自去盯着才行。
说动就动,随着一只信鸽飞出医馆,林晚春也悄悄溜出了门。
是夜,林晚春蹲在树上,挥开一直在面前飞舞的蚊虫,这都初冬了,怎么蚊子也不见少,早知道带个防虫药包了……
不远处余得知书房的灯依然亮着,窗户上两道身影一坐一立。李老爷只有一个女儿,因此这内院东西厢房平时都空着,余得知现在就住在东厢房。
“啪!”一声惊醒了林晚春昏昏欲睡的头脑,睁眼望去只听书房内余得知声音低低响起:“余庆,你歇息去吧,今天忙一天了,我看完这本书就去睡。”
“欸,那公子您早点睡,今天听林大夫说您还需要静心休养一段时间才稳妥,可惜科考时间在即,咱们过几天就得出发去京都,您可千万注意别把身体熬坏了。”
科考?京都?余得知要去京都参加科考?这路程可有点远啊……林晚春正思量着,便听一阵脚步声,余庆的身影往外间去了。
林晚春盯着窗户上余得知一动不动的投影,心下无语凝噎,什么书看得这么认真。他是要考状元吗?
得想办法明目张胆地来盯着才行,一直这样蹲在暗处也不是个事啊……
百无聊赖间,林晚春换了个姿势准备继续蹲,忽然身上汗毛顿起,身侧有风声袭来,林晚春忙扬首避开,见一片树叶深深插入身侧的树枝中,眼神一肃。
是谁!自己在这里蹲了这么久却没发现对方的踪迹!
林晚春眼神快速扫向四周,双眸在夜里幽幽闪着光,沉着警惕。
没有,什么都没有……
昏黑的夜,树叶在微风里沙沙作响,虫鸣……风声……
林晚春侧耳仔细听,连自己的呼吸声都静下来……
书房里是余得知翻动书页的声音,伴着茶盏放置于桌面的轻微响动……
对方绝对是个高手,林晚春心里清楚。
自己这一世练功不算勤奋,这个身体根骨也不算绝顶,但好在有之前的底子,心法武功路数都熟悉,再次捡起来这些年来也算小有所成。
摘叶飞花不难,要将叶子插进这个深度她也能做到,但是对方前前后后都没有让她察觉丝毫踪迹,武功绝对在她之上。
看对方没有继续发难,林晚春意识到刚才的树叶是对方的警告,对方在要求自己尽快离开此处。
活了这么多世,林晚春比谁都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
可是对方在这里是什么意图?李府不过普通世家,是绝对不可能雇佣这样的高手的。
对方出现在余得知的身边,难道是异族?还是与自己一样,发现了余得知的异常过来盯梢?
虽然身处危险之中,林晚春却并不慌乱,心里快速思量。
对方既然只是警告,说明也不想惊动他人,自己不如退到府外,若是有异常再及时示警。
再次看了眼书房窗上的投影,林晚春咬牙飞身离去,掩入夜色之中。背后一直安静着没有声音。